司蠻看不得孩子傷心, 看著林黛玉這樣哭,心裡頭頓時憋著團火。
“彆哭, 好好跟娘說,是出了什麼事?”拍拍她的背,小聲的安撫著。
“娘……”聽到司蠻這樣溫柔的聲音, 林黛玉想到外祖家對自己的算計,忍不住的悲從中來。
其實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賈府能過的好,無論如何, 那是她生母的娘家, 若他們能好, 她臉上也有光,可從頭一次回賈府開始, 她就知道, 外祖母對她是疼愛的, 可她卻更疼愛自己的孫子。
司蠻歎了口氣, 招呼丫鬟:“帶姐兒下去洗把臉。”
從小到大, 她還沒見過林黛玉哭成這副模樣呢。
林黛玉這會兒緩過來了, 也覺得臊得慌,跟丫鬟們下去了,司蠻這才拿起林黛玉剛剛落在桌麵上的帖子翻看起來,很普通的詩會帖子,隻可惜, 帖子的主人卻不普通。
賈家新進門的寶二奶奶。
“去探探, 這位寶二奶奶想做什麼?”司蠻將帖子交給身邊的丫鬟。
穀雨和立夏年紀大了, 被司蠻配了人,如今在她身邊服侍的已經是第四批的小丫鬟了,而且這些小丫鬟在過來服侍之前,都是被辛嬤嬤她們幾個深宮老嬤嬤調·教過的,這會兒司蠻這話一出來,她們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等林黛玉洗漱完了,換了身衣裳出來,就看見自家母親手下扣著疊紙,正老神在在的喝著茶。
“黛玉快來看看這個。”司蠻看見她出來了,連忙朝著她招招手。
林黛玉走過去,司蠻將那疊紙遞給她,她不明所以的翻看,不到片刻,就臉色發白的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她們怎麼敢?”
“二舅母和二嫂子居然在外頭放印子錢……這可是要命的事啊,她們怎麼敢呢?”她雙目茫然的看著前方喃喃自問。
“不止,你繼續往下看。”司蠻歎了口氣,雖說早就知道這些事,如今聽了還是覺得毛骨悚然。
這兩個女人真的膽子太大了。
可若是想要扳倒這些老牌勳貴,宗瑾要的就是她們膽大就是了。
林黛玉顫抖著手,繼續往下看。
放印子錢,賣祭田,拿錢幫人過官司……一樁樁一件件,簡直要將人的眼睛刺瞎。
“她們到底將國法置之何處?”
司蠻不語,誰都可以評價賈家,唯獨她不行。
林黛玉又拿著帕子擦眼淚,也不知過了多久,司蠻才不忍的歎息一聲:“正巧緋玉要回姑蘇甄家去給他生母做墳,你也跟著去吧,到底是你正經的婆母,上柱香也是應該的。”
林黛玉知道,這是母親憐惜她,不願讓她淌入賈府的泥沼中。
她眼圈通紅的點點頭:“好。”
等林黛玉起身走了後,辛嬤嬤才歎了口氣:“到底是嫡親的外祖母家,讓她這般乾看著不插手,恐怕心裡頭也不好受。”
“她是個聰明孩子,知道什麼時候該心軟,你拿銀子去外城買兩處小宅院備著,以玉兒的名義買。”
辛嬤嬤點點頭,知道這是給賈家準備的退路。
她沒說什麼,也跟著退下了。
薛寶釵沒能得到林黛玉的回信,再遣人去問,才得知林黛玉早幾天就陪著安郡王回姑蘇給安郡王的生母建墳去了,因為生育了安郡王的原因,曾經隻是甄家進上的一名小小侍妾,如今也上了玉蝶成了義忠王爺的側妃,雖說沒辦法進皇家墓園,卻也不能讓她和甄家的那些大棺材留在山洞裡,所以宗緋玉此次回姑蘇就是為了將收斂自家生母的屍骸,入土為安。
薛寶釵再心急此刻也說不出重話來。
總不能讓人家不去拜見婆母,就為了來見見她這個嫂子吧。
薛寶釵也是嫁入賈家後才發現賈家是個表麵光,不僅表麵光還是個坑,最重要的是,她想要伸手管家權,還被王熙鳳給警告了。
按理說她算是王熙鳳的嫡親表妹了,可在王熙鳳眼裡,她就是來奪權的。
她倒是想插手那四十萬兩銀子的去處呢,可誰曾想,王熙鳳安排的好,直接將四十萬兩都安排到買石料,買戲子,買擺件上去了,這些東西得出京城去買,否則的話四十萬兩不夠造的,而且負責這些的是賈璉,她這做弟媳婦的想要上門去理論都不好理論。
薛寶釵心裡頭跟貓爪子撓了心似的,回頭就和賈寶玉鬨,可那賈寶玉好似佛堂裡的一尊相,不僅不理會她,有時候她鬨的很了,賈寶玉還不回房睡。
到現在,唯一能讓薛寶釵滿意的就是賈寶玉是個翩翩少年,且對她還算溫柔了。
可縱使如此,房裡還是有幾個騷狐狸精!
宗緋玉在臨走之前,被司蠻叫到正院裡吩咐了一通,知道自家夫人心裡頭的心結是什麼,一再保證這次旅途至少三年,等回來的時候肯定帶著兒子一起回來,然後就拉著林黛玉上了船,直奔姑蘇。
薛寶釵聯係不上林黛玉,夠不上資格聯係司蠻,一時間也沉寂了下去。
賈家現在最高興的就數賈璉夫婦了。
薛寶釵的四十萬兩銀子,最起碼摟進懷裡五萬兩,這可是他們夫妻倆的私房錢,賈璉當時就拿了兩百兩銀子出門喝酒去了,去找的不是旁人,正是賈蓉和賈薔兄弟倆,叔侄三人喝酒玩樂,陪著他們一起玩的是尤氏的兩個妹妹,說是妹妹,其實該算是繼母帶來的前頭夫家的閨女,算不上多金貴,進了賈府便成了賈蓉父子三人的玩物。
但賈璉到底還是有些怕的,隻跟著喝了點酒,沒下手。
回來的路上,醉醺醺的遇到了已經嫁給了鮑二的秋紋,秋紋斥了他一聲死鬼,拉著他進了房裡,鮑二出去喝酒去了,家裡本就沒人,秋紋又是個會伺候人的,賈璉被伺候的爽歪歪。
王熙鳳原本還挺高興的,天黑了賈璉還沒回來,將賈璉書房裡的小廝叫來一問,原來賈璉去外頭鬼混了,頓時心裡不得勁兒了。
這些日子她本來就不舒服,這一聽更是心煩氣躁的,乾脆坐在書房裡等。
等賈璉從秋紋那裡滿身脂粉氣的回來了,就看見王熙鳳坐在那等著自己,酒頓時醒了,剛想要上去說幾句討好的話,王熙鳳就聞見了他身上的味道,當時就鬨開了。
賈璉喝醉了酒,手裡沒輕沒重的,就推了王熙鳳一把,王熙鳳臉色一白,當時就倒了下去。
賈璉嚇了一跳,又看見王熙鳳趴在地上不起身,連忙跑過去抱住她,平兒原本隻是站在拐角處候著,等著裡麵吵起來進去拉架,卻沒想到,賈璉進去是進去了,卻沒吵得起來,而是發生了碰撞聲,她感覺不對勁,連忙小跑著進去,誰曾想,一進門就看見王熙鳳躺在地上,下麵的襦裙已經被血給沁透了。
“奶奶——”平兒淒厲的尖叫聲驟然響起。
賈璉的身子猛地一顫,茫然的看向門口。
平兒被門檻絆了一下,連滾帶爬的爬到王熙鳳身邊,手摸了摸王熙鳳的裙子,淚水滾落下來:“二爺,二爺,奶奶,奶奶出血了,快喊大夫啊——”
賈璉這才好像突然驚醒,慌裡慌張的喊道:“快,去請大夫。”
說著,目光又落到那一灘血跡上去:“這,這是……”
“二爺,奶奶怕是小產了。”平兒抱起王熙鳳,哭的泣不成聲,她是通房,連個妾都算不上,她伺候賈璉是要喝避子湯的,她年歲已經不小了,就等著奶奶生下嫡子才能開懷,可如今,奶奶好容易懷上的孩子又落了胎,她的希望落了空,如何讓她不傷心。
早知道她剛剛就不該動那小心思,就該一開始就進來攔著二爺才是。
王熙鳳醒來後得知自己小產了,頓時哭鬨不休,哭完後又心如死灰的靠在床上一動不動,賈璉看著她這樣,想到那個死去的孩子,他也心疼。
最後他實在沒辦法了,上床摟著王熙鳳:“我保證以後再也不出去喝酒了,你彆這樣……”
少年夫妻怎會沒感情,賈璉一連串的保證給出去了,隻換來王熙鳳一個淚眼朦朧的笑,素來強硬的女人突然露出這樣柔弱的一麵,這下子賈璉更加覺得自己不是個東西。
一時間,賈璉居然真的老實了下來,為了王熙鳳高興,在建園子的時候,他愈發勤勤懇懇的往自己懷裡巴拉銀子,雖說銀子不夠,但是省親園子還是在次年元宵節之前建起來了,為了建這個院子,史太君的私庫算是搬空了,賈赦後來又沒辦法的拿出了二十萬兩銀子,基本和賈璉扒拉進去的持平,王夫人也貢獻了大半個私庫,斷斷續續的將省親園子建好了。
賈政特意挑了一日帶著清客還有賈寶玉賈環一起,將省親園子裡的所有院子取了名。
等到了元宵節那日,賈元春回家省親。
她雖說得封賢德妃,卻到現在還沒侍寢過,所以出宮的時候排在最後。
天還沒亮,賢妃就已經出了宮門,等一個時辰,排第二位的莊妃也跟著出了宮門,就這樣一個時辰出去一個,輪到賈元春的時候,天已經暗了。
等到了榮寧街的時候,天已經漆黑了。
賈元春透過珠簾看向遠處的,曾經的榮國府,如今的賈府,她入宮十多年,再看到這熟悉的門牆,熟悉的家人,心中澎湃的感情已經按捺不住,眼圈已經開始變紅。
這一晚上賈元春儘情的同自己的祖母母親擁抱哭泣。
等終於見到家裡的姑娘,自然也見到了嫁入賈家的薛寶釵。
她送了一柄如意,一座送子觀音給她,意義很簡單,便是要她開枝散葉了,等再問到林黛玉時,賈母的臉色才難看了下來:“她被她繼母養壞了性情,如今同我們不親近了。”
“莫要這般說。”
賈元春急於想和長公主府修複關係,連忙勸道:“不管如何,她如今是安郡王妃,傲氣還是有的,隻是……”她歎息一聲,握住史太君的手,淚水落下:“孫女兒如今在宮中如履薄冰,老太太憐惜憐惜孫女,千萬莫要和長公主府遠著了。”
史太君心裡咯噔了一下,頓時淚水也撒了下來。
“你在宮裡竟艱難若此麼?”
賈元春隻哭著不說話,不多時,太監進來催著回宮,賈元春隻得擦乾了淚水,依依不舍的同家人告彆,在午夜之前回了宮。
賈家所有人都陷入這興奮中,隻有賈太君,愁眉不展的靜坐了半夜,第二天就發起了高熱,身子骨一下子就衰了下去,賈政和賈赦連忙拿了帖子去請太醫,太醫來看了隻搖頭。
“準備後事吧。”
賈政和賈赦頓時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