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梅山莊的老夫人。
葉孤城自然不陌生, 他的腦海裡瞬間出現了一張妍麗無雙的臉, 哪怕過了十多年,那張臉也沒從他的記憶中褪色, 年少時的驚鴻一瞥,還有那讓他不敢相信的猜測,在這一刻,全數湧向了心頭, 隻是他如今身在京城,萬梅山莊卻遠在姑蘇……
想到這裡, 葉孤城不由得怔忪了一下。
是了, 西門吹雪是萬梅山莊的莊主, 也是她的兒子。
她知道西門吹雪要和自己決戰, 心底肯定是放不下心的,就算見麵又能說什麼呢?
這一戰,是一定要打的。
當年他們一個十歲,一個四歲, 在海邊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大約就知道對方會是這一輩子唯一的對手了。
也許這就是宿命吧。
“她現在在哪裡?”
葉孤城回過神,他側過頭看陸小鳳:“也在京城麼?”
陸小鳳不知道司蠻和葉孤城是認識的,所以有些奇怪的看過去:“我來還不夠, 你還要去見老夫人?”陸小鳳有些被氣笑了:“我說, 你們都要打起來了,還想跑到人家親娘麵前討嫌,葉城主你是怎麼想的?”
親娘……
葉孤城垂下眼瞼, 他抬腳走到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
茶水還是溫熱的,泛著苦澀的味道。
“我要見她。”
葉孤城沒有彆的話,隻說了這四個字。
陸小鳳歎了口氣:“你們這些做城主做莊主的,怎麼就這麼的討人厭呢。”
說著,摸了摸自己修整的十分整齊的兩撇小胡子:“既然這樣的話,那你就等著吧,我去問問伯母要不要見你。”
“她會見我的。”
葉孤城這話說的非常篤定。
當年司蠻從飛仙島被海浪撲下海,又在十年後出現在飛仙島,他們之間早已不陌生了,葉孤城相信,隻要陸小鳳說了,司蠻一定會見他。
正如葉孤城所想。
司蠻一聽陸小鳳說葉孤城想見她,就立刻點頭答應了。
合芳齋在京城也是有彆院的,雖然不能同南王府相比,但勝在端莊秀麗,小巧彆致,司蠻倒了彆院的第二日,陸小鳳就作為信使跑了一趟南王府。
葉孤城接到消息後,連劍仆都沒帶,直接踩著輕功飛到了彆院裡。
司蠻早就坐在院子裡等著了,不僅如此,她還讓廚房準備了晚膳,特意從萬梅山莊帶來的梅花酒,此刻已經倒入瓷酒壺裡,用溫水溫著。
天色已晚,夜裡喝涼酒對身體不好,司蠻想著年歲大了,她該好好的養生才對。
“葉城主既然到了,就下來喝杯水酒吧。”
司蠻沒有抬頭就知道葉孤城這會兒正站在圍牆頂上呢。
這個世界的人不知道怎麼想的,一個個的都不愛走門,特彆的愛爬牆頭。
葉孤城從圍牆上跳了下去,輕巧的坐在了司蠻的身邊,手裡的劍輕輕的放在桌上,他一言不發的看著司蠻,想要聽聽她想要說些什麼話。
“這是我親手釀的梅花酒,葉城主嘗嘗?”
葉孤城端起杯子喝了口酒:“好酒。”
“我就知道,我的酒絕對是最好的。”司蠻對自己釀酒的手藝還是很自信的,畢竟當初宗瑾可是因為她喜歡這些雜學,而給她找了不少古方,到了這個世界後,這些方子就束之高閣,就連梅管家都沒想過開酒坊,隻開著合芳齋這個糕餅鋪子,所以這些酒司蠻隻能釀了埋在萬梅山莊的梅樹下,留著自己喝了。
“你再嘗嘗這個酒,這是用西苑的玉梅釀的玉梅酒,味道比梅花酒更清淡些。”
葉孤城接過玉梅酒,一如剛才般的淺淺喝了一口。
“酒味雖淡,但後勁卻足,夫人少喝些,小心明日頭疼。”
“不礙事。”
司蠻大手一揮:“我酒量還是可以的。”
葉孤城:“……”
每一個醉鬼都覺得自己是千杯不醉的那種。
不過司蠻到底是和葉孤城談正事的,怎麼可能真的將自己喝醉了,她隻是想要緩和一下氣氛而已,見葉孤城臉上露出無語的表情,司蠻再也忍不住的笑了起來,原本稍顯尷尬的氣氛一下子就變得格外的輕鬆自在了起來。
“說起來,兩次同葉城主見麵,都來去匆匆,未能和葉城主說幾句話,實在是太遺憾了。”
葉孤城看她笑的狡黠,嘴角也忍不住的上揚。
“那兩次都不是好時機,夫人不必介懷。”
葉孤城的劍就放在麵前的桌上。
司蠻伸手拿起葉孤城麵前的碗,為他舀了碗湯:“這是廚房特意燉的烏雞湯,葉城主喝著看看,可還合你的口味?”
葉孤城又順從的端起碗喝了口湯。
鮮香無比,溫暖的熱流從唇舌進入腹內。
司蠻托著腮,看著他一口一口的喝著湯,不由得笑問:“你就不怕我在湯裡下毒麼?”
“夫人會麼?”
“我為何不會,你要與我兒子決戰,我舍不得兒子,對你下手也是正常不是麼?”
葉孤城輕輕的放下碗,語氣中帶著篤定:“夫人不會。”
司蠻一愣。
隨即冷哼:“好沒意思的人。”
“夫人沒有其他的話要問麼?”葉孤城也不知為何,他就是覺得,眼前這女人必定是知道自己在做的事的,這是一種直覺,雖然很無從說起,可偏偏他就是這樣覺得。
司蠻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消失了,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著葉孤城。
葉孤城沒有與她對視。
不是因為不敢,而是看著那雙眼睛,葉孤城怕問出心底那堪稱失禮的問題。
“既然葉城主這般說,那我便鬥膽問一句,城主為何助南王謀反?”
“你果然知曉。”
葉孤城的眼神一瞬間變得銳利無比。
“你且與我說說,那南王許了你什麼好處,要讓你做下這起子謀逆之事。”司蠻站起身,緩緩的走到葉孤城身後,手輕輕的耷在他的肩膀上:“葉城主,我們也認識二十多年了,猶記得頭次見麵,葉城主還是個十歲小兒,後來葉城主更是幫助萬梅山莊尋我十年之久。”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指關節都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不知何等的條件,才能讓白雲城與萬梅山莊交惡,與天下之主抗爭。”
司蠻微微傾下身子,嘴巴靠近葉孤城的耳廓:“你隻為自己,可曾為飛仙島的百姓想過。”
“您怎知我沒有為飛仙島的百姓想過。”
葉孤城僵直著身子,一動不動的坐著:“南海總督齊世昌近兩年來,頻頻派船繞過飛仙島,賊子之心已經昭然若揭,皇帝對白雲城的存在已經越來越不耐煩了。”
司蠻直起身子,收回手。
繞過葉孤城的後背,走到葉孤城的另一邊:“齊世昌乃是齊國公之子,本就是個酒囊飯袋,他不敢對飛仙島動手,你若真想轄製齊世昌,隻需派人送上黃金萬兩給蔡相爺,相爺必定為你蕩平一切。”
“你是要我賄賂蔡相?”
葉孤城抬起頭,仰頭看向司蠻的臉。
對上那雙眼睛,葉孤城不由得視線一陣恍惚。
太像了。
“江湖和廟堂,本不該牽扯。”
司蠻點點頭:“武功再高,也怕菜刀,你信不信,隻要你一動手,飛仙島淪陷不過早晚之事。”
司蠻拍拍葉孤城的肩膀:“不要以為自己的武功高強能護得住,葉城主,世上武功高強的人太多了,就我所知,飛仙島外的茫茫大海之上,就有一位大宗師。”
就吳明那個愛撿漏子的習慣,司蠻相信,隻要葉孤城一絲,飛仙島絕對會改名換姓成為吳明的領地。
大宗師……
葉孤城是知道江湖頂級高手之上還有宗師境,宗師之上還有大宗師。
等過了大宗師這道坎兒,便能破碎虛空。
以前他是不知道的,後來還是他父親臨死之前,抓著他的手,神色激動的喊著:“瑤兒你來接我了,你終於來接我了……”
他也想心無旁騖的練功,可他母親的事,卻仿若心魔,不停的在他的心底就纏著他。
他必須要知道,他的母親到底去了哪裡,到底是誰。
“我助南王,隻為一件事。”
思索了好半晌,葉孤城才緩緩的開口,他從自己的腰帶上解下一枚玉佩,交到司蠻的手上:“夫人先瞧瞧,這玉佩可有什麼特殊之處。”
司蠻結果玉佩,疑惑的看了一眼。
可就是這一眼,司蠻的眉頭皺了起來:“這是……”
“上麵的族徽與西門莊主幼年的一塊玉佩一模一樣。”
司蠻蹙緊了眉頭,伸手從自己袖子裡,實則是從空間裡掏出一塊玉佩來,兩個玉佩放在一起一對比,隻見上麵的族徽竟然一模一樣,隻是司蠻的這塊玉佩雕刻的更精美些,葉孤城拿著的那塊玉佩則雕刻的更加粗糙些,但是反麵卻都有著字。
司蠻的玉佩與西門吹雪調換過,所以反麵雕刻的是‘吹雪’二字。
葉孤城的玉佩卻不同,隻有一個字‘瑤’。
顯然,當初持有這枚玉佩的人便是這個叫做‘瑤’的女人。
司蠻倒抽一口氣,心底不由得有種預感,她抬眼看了一眼葉孤城的臉,又看看玉佩上的族徽,語氣有些遲疑的問道:“那你可知曉,這玉佩上的族徽代表的是哪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