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統開山收弟子了。
這個消息瞬間席卷了整個京城的世家圈子。
範統是誰?
先不說左相與太師的身份, 隻單獨他這個人,就是一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 他智多近妖,翻手如雲,覆手如雨, 曾經將厲皇的朝堂攪和的風雲迭起,最後還送走了厲皇。
這樣的人物, 就算當初陛下登基, 若真的想壓製的話, 恐怕也是極為艱難的。
可自從先皇後去後, 範統的心也好像死了一般。
不僅遠離朝堂, 遊曆名山大川,回到京城後也深居簡出,與以前的屬下從不見麵。
如今更好, 人家要開書院了。
這可是前左相的書院啊!
不說彆的, 隻將範統的手段學個十之一二也能夠讓他們受益終身了。
想到這裡,許多人心裡都火熱了起來,嫡子不能送, 庶子還不能送麼?雖說現在嫡庶分明,就算沒有嫡子,庶子也難以繼承家產, 可任性總是肉長的,總有心愛的妾侍和他們生下愛的結晶,他們的東西留不到兒子手裡, 但是他們能給兒子找一個好前途啊!
於是趁著休沐,平日裡風光無限的大老爺們一個個穿上普通的布衣帶著心愛的兒子去找範統去了。
在皇宮的鐘晉自然也聽說了這麼件事。
官員的休沐日自然也是皇帝的休息日,雖說他還是要看折子,可到底不需要早起去大朝會了。
所以他在神選宮裡來來回回的踱步。
“愛妃,你說範卿這是要做什麼?”鐘晉緊蹙著眉頭,範統給他的心裡陰影太大了,他做什麼鐘晉都覺得是有陰謀。
司蠻挺著大肚子坐在凳子上,旁邊香蕊不停的給她扇著風。
司蠻孕期體熱,再加上天氣確實也漸漸開始熱了,彆人還穿著罩衣呢,司蠻已經穿起了紗衣,身上還不停的出汗。
這會兒司蠻也熱的心煩氣躁的,可聲音卻還是溫溫柔柔的:“臣妾想著,大約是寂寞了吧。”
“怎麼說?”
“臣妾與範先生隻見過一麵,印象卻很深刻,臣妾瞧著,範先生提起先皇後時的悲戚不是作假,想來,自從先皇後故去後,範先生就再也沒有了心力在這朝堂上奮鬥了吧,如今又願意收徒,臣妾瞧著,反倒是一件好事,也說明他願意從先皇後故去的痛苦中走出來了。”
鐘晉走到司蠻對麵坐下,神情很是認真。
司蠻對著香蕊擺擺手,香蕊連忙讓旁邊的小宮女也拿了扇子,站在鐘晉背後給鐘晉打扇子。
沁涼的風吹拂過來,將鐘晉原本焦躁的心情撫平了些。
“範先生年歲大了,又白發人送黑發人,如今孤家寡人自然寂寞,當然也有可能是為自己打算,親傳弟子等於半個兒,收幾個弟子養老也沒什麼不對就是了。”
鐘晉微微怔住。
是啊,他怎麼忘記了,範統的年歲已經大了。
許是曾經強大的範統給他的心理陰影太大了吧,所以他才在內心裡一直懼怕著他。
範統老了。
他快死了。
這麼一想,鐘晉隻覺得心湖澎湃異常。
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司蠻的手:“芳兒,他老了。”
司蠻哪裡想不到鐘晉在想些什麼,她歎了口氣,當年範統對鐘晉得造成多大的心理壓力啊,導致他到現在都沒能從陰影裡走出來。
“是啊,陛下,他老了,我們還年輕。”
鐘晉突然咧開嘴笑了。
不似平日裡那樣顧自威嚴的淺笑,而是發自內心的,開心的笑。
司蠻被這樣的笑容晃了眼。
想到自己的計劃,居然莫名的有些愧疚。
“對,我們還年輕。”
司蠻起身抱緊了鐘晉。
兩個月後,範統的書院如願開了起來,就開在距離湖山行宮不遠的山頭上,名為湖山書院,可以說非常懶得取名了,而司蠻,也在進入夏天的第一時間,就陪著鐘晉去了湖山行宮避暑去了,住的依舊是飛仙殿。
如今司蠻的肚子已經八個多月了,隨時可能臨產,且因為雙胎的緣故,比平常婦人的肚子更大些。
鐘晉心中忐忑,每每看見肚皮都覺得有些害怕。
不過,司蠻比他還要害怕,明明已經快要生產了,可看起來卻比之前還要瘦弱,縱使如此,司蠻的那張臉還是美的。
“如今湖山行宮裡收了不少學生。”
鐘晉心情極好的回來了,剛坐下來香蕊就送上了酸梅汁,一口氣喝完後才繼續說道:“且也不知是怕朕忌憚還是如何,收的絕大多數竟都是一些寒門之子,京中世家倒也送了幾個過去,俱是品行頗佳的,而且年歲皆不大,看來,他確實不太願意涉足官場了,這倒讓朕有些唏噓了。”
唏噓?
司蠻瞥了他一眼,她看是鬆了口氣吧。
鐘晉確實鬆了口氣。
範統雖老,餘威尚在。
哪怕他心知範統已然日暮西山,可到底心底還是有些忌憚的,這會兒見範統這樣做,才算是放下心來。
“年歲大了,總愛一些孩子承歡膝下的,範先生深愛發妻,妻喪多年不僅沒有續娶,更未曾納妾,如今唯一的女兒沒了,收些年歲小的,活潑的也讓他日子過得快活些。”
司蠻說著,低頭撫摸著肚皮:“說起來,範先生或許心機深沉,可在對待發妻之事上,卻是一片赤誠。”
鐘晉見司蠻那張流露出羨慕的臉,伸手一把拉住司蠻的手:“朕待愛妃亦是一片赤誠。”
司蠻勾唇對著鐘晉笑了笑。
可這笑容落在鐘晉眼裡,怎麼看怎麼勉強。
鐘晉看的揪心,他是知道懷孕婦人心思敏感的,所以此刻哪裡觸動了司蠻那顆敏感的心,他幾乎能看見那微蹙眉頭間帶著的輕愁。
“陛下,時辰到了,前頭柴大人已經候著了。”
就在鐘晉還想說些什麼來安慰一下的時候,徐缺突然冒了出來。
他的聲音很小,可司蠻還是聽見了,瞬間收斂了眉心的愁緒,起身為鐘晉整理了一下衣襟。
“陛下快去吧,莫讓大人等急了。”
鐘晉捏了捏她的手:“朕去去就來,你不舒服就躺著。”
“臣妾知道了。”
司蠻收回手,對著鐘晉點點頭:“去吧。”
鐘晉轉身帶著徐缺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回頭朝房間裡看了一眼,卻見司蠻正挺著肚子,任由香蕊扶著,滿麵溫和的笑容看著自己。
心底微微顫動了一下,下意識的勾了勾唇,才帶著徐缺走了。
等那背影離去後,司蠻臉上的笑容才消失了,麵無表情的看著鐘晉的背影。
不得不說,如今的鐘晉對她還是極好的,甚至比起紅樓世界的林如海都不遑多讓,她到底不是惡毒之人,鐘晉若是一直這樣,她恐怕還真的下不了手,但是範統說的也沒錯,一旦朝堂風向變了,鐘晉必定會重用世家,屆時也會像當初去民間收集美貌女子入宮侍寢一般,從世家女子中挑一個出來寵幸。
“娘娘……”
不知為何,香蕊覺得此刻的娘娘有點太過沉默,身上仿佛籠罩著悲涼。
明明盛寵在身,卻為何會讓她有這樣的感覺呢?
香蕊百思不得其解。
“香蕊……”
突然,娘娘開口了。
“娘娘。”
“去叫產婆吧。”司蠻歎了口氣,麵色十分冷靜,語氣十分淡然的說道:“本宮腹痛,估摸著要生了。”
香蕊:“……”
“要生生生了?”
我的娘娘欸,您怎麼這麼能呢!
用這麼平淡的語氣說這麼驚悚的話!
香蕊頓時嚇的語無倫次,大聲喊‘來人’,緊接著,一群宮女並徐難衝了進來,再然後,飛仙殿就喧鬨了起來,徐難在外麵主持大局,去燒水的燒水,去喊老太醫的喊老太醫,去請產婆的請產婆,當然,也沒忘記讓小太監往萬年宮跑一趟。
等真的躺到了產床上,司蠻才歎了口氣:“彆怕,沒那麼急,離生還早呢,你附耳過來。“
香蕊連忙湊過去。
“等再過一個時辰,你就去告知陛下,說本宮難產。”
香蕊驚恐的睜大眼睛,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娘,娘娘……”
“莫怕,本宮不會難產,隻是一時半會兒生不下來,但是本宮需要告訴陛下本宮難產,香蕊,我肚子裡有兩個孩子,還不知是男是女,若是雙胎皇兒,必定是要送一個走的。”
香蕊見娘娘的語氣很是堅決,不由得睜大雙眼。
“人我都安排好了,若是雙胎皇兒,便送一個去飛仙殿後門外找一個□□杏的宮人,她會帶著皇兒離開行宮。”
所以,難產之說根本就是用來拖延時間的。
“香蕊,若孩子落入陛下之手,恐怕皇兒的命就保不住了。”
香蕊也是知道如今這世道對雙子的忌諱的。
便不是皇家,隻是普通世家,嫡脈中都是不能出現雙子的,因為雙子乃是亂家根本,猶記得百年前開國時,太·祖皇帝麾下一得力將士,開國後得封國公,他的世子兒媳就生了一對雙胎,這對雙胎長大後,十分相似,以至於就連家中奴仆有時都分不清誰是誰,弟弟嫉妒哥哥得立世子,於出門回鄉祭祖時殺了哥哥,冒充哥哥成為世子,後來不僅繼承了爵位,還和長嫂生下了兩子一女,後來還是弟弟的原配妻子意外撞見他衣衫不整的在花園中行苟且之事,發現他身上胎記與丈夫一樣,這才鬨開了,將此事鬨大了。
正是因為這件駭人聽聞的事情,導致後來一旦出現雙子,必定會殺死一個,連送走的可能性都沒有。
其中利害司蠻無需多說,香蕊的臉色已經變得凝重了起來。
“放心吧,本宮會將他送去寺廟清修,這輩子都不會放他出來,隻要還活著就好。”
說著,司蠻的淚就下來了。
香蕊看著也跟著紅了眼圈,重重的點了點頭,很快就依著司蠻的話去做了。
得到消息的鐘晉也嚇了一跳。
明明走時還好好的,怎麼就突然就要生了呢?
“陛下。”
等在下麵的柴大人喊了一聲:“臣稟告之事十萬火急,還請陛下聽臣稟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