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閣老們殷切的目光,虞衡隻覺得自己壓力山大,忍不住縮了縮脖子,小聲逼逼了一句,“按製,下官還應該在翰林院待上兩年,現在就去六部,不大合適吧?”
胡尚書大手一揮,當著景隆帝的麵就大包大攬道:“這有何難,你有這本事,在翰林院浪費了,不若在六部更能發揮你的才能。趕緊來我們戶部,戶部就需要你這樣的年輕人才。”
鞏尚書當即扯住虞衡的袖子,沉聲道:“彆聽他的,這老東西最是摳門,你要是在他手底下乾活,能把自己給累死!還是來我們工部,隻要你畫圖紙,其他的事情,你隨便動動嘴指點一下匠人們怎麼做就行,完全累不著你!”
“鞏老頭你這就沒意思了,我那是摳門嗎?”胡尚書立即吹胡子瞪眼睛,忿忿不平地瞪著鞏尚書,大聲為自己辯解,“我那是為了咱們大宣!”
天知道自己為了守住國庫那點東西有多不容易,官員俸祿賞賜、各宮吃穿用度花銷、軍餉錢糧……一樁樁一件件,哪樣不要花銀子。雖然年年有賦稅進國庫,但每年的花銷也大啊。不精打細算的過日子,碰上今年這種不幸遭災的年份,賑災的錢糧從哪兒來?老話都說家裡有糧心不慌,尋常百姓過日子都要存點錢糧,國庫能不存點?太平年間還好,擱先前到處打仗的時候,國庫沒存貨,戰士們的軍餉從哪兒來?打仗是最燒錢的活,兵器鎧甲糧草以及運糧成本,還要給陣亡將士家屬發放撫恤金,真當這些銀子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呢!
胡尚書覺得自己可太冤了,一門心思守住大宣的國庫,讓國庫越來越豐盈,到頭來卻沒得到一句好話,反而被老鞏那個王八蛋噴摳門。胡尚書受不了這個委屈,覺得自己必須好好跟鞏尚書掰扯掰扯!
虞衡就這麼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位閣老開始掐架,從原本的搶人大戰發展成為互相攻擊。你罵我摳門,我罵你禿頭,你來我往金句頻出,聽得人熱血沸騰,恨不能抓把瓜子兒一邊磕一邊聽相聲。
虞衡慢慢挪動幾步,避開戰鬥中心地帶,心裡很是嘚瑟,這種被大佬輪番搶人的經曆真是太爽了,忍不住對係統說道:“天才果然到哪裡都很搶手,被各部大佬瘋狂搶人,這經曆足夠一般人吹一輩子了,人生巔峰啊這是!我果然非常優秀!”
總算明白上輩子那些被清北搶人的天才們到底有多爽了。虞衡心說這也不對,自己現在這經曆比清北搶人還要高大上,六部閣老,換算一下就是後世各個國字頭的大佬啊。嘶——這麼一想,虞衡覺得自己胸前的紅領巾更加鮮豔了呢。
係統見虞衡飄成這樣,忍不住潑他冷水:
【既然如此,那宿主不如六個部門都去轉一轉?今年在戶部,明年去工部,後年再去刑部轉一圈,未來幾年的工作都給你安排得明明白白,特彆充實。】
虞衡順著係統這話一想,頓時覺得窒息,“饒了我吧,一年一個部門,那我還不得被他們榨乾最後一滴油?彆以為我看不出來,閣老們和你是一個屬性,都是榨油機,可以榨油的榨出最後一滴油為止,榨不了油的也要創造條件將對方榨一榨。六個部門都走一圈,聽著倒是挺帶感的,履曆也會特漂亮。問題是那會兒我估計就沒了,累死的!”
係統偷笑,努力讓自己保持嚴肅,和虞衡講道理:
【宿主多慮了。有本係統在,你怎麼可能累死?實在撐不住,你往空間一鑽,我給你開個時間流速,你想睡十年都能給你安排,現實中你也就稍稍打個盹。有我在,想累死你不大可能。容我再提醒宿主一次,我們的目標是名垂青史。權臣的經曆要是不傳奇不蘇,還叫什麼權臣。宿主趕緊的,史官都把這事兒給記下了,以後你出名了,後世人學這段曆史的時候就會知道,你隻用了短短五年時間就從紈絝迷途知返成為六元及第的天才人物,授官不久就被六部尚書聯手搶人,還個個兒都把你誇得天上有地上無的。就問你,這經曆,蘇不蘇?要是再加上去了每個部門都有亮眼表現,成為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強悍的傳奇人物,是不是更蘇?到時候你就真的應了那句話,最大的缺點就是沒有缺點,強悍得不像個人。】
聽起來確實挺蘇的,但虞衡鹹魚屬性發作,覺得連續被閣老們當茶籽榨油可太慘了,瘋狂搖頭拒絕,“那還是算了吧,我就想先苟一苟,翰林院那邊的書我都快要歸整好了,這會兒調走,多虧啊。”
係統都服了,尼瑪這麼個振奮人心的大場麵你竟然還惦記著你那幾個破書架?閣老們激情互噴就為了把你搶去他們部門這事兒不比幾個破書架來得酸爽?
就算和虞衡相處了這麼久,係統也沒鬨明白虞衡有時候為什麼可以那麼狗,關注點永遠不在正常人在意的點上。
係統這會兒正腹誹虞衡狗呢,然後虞衡就帶著他的狗言狗語來了,“我覺得吧,工作量這麼大,我其實還可以選擇另一個過得更舒心的辦法的。”
【什麼?】係統沒能抵擋住自己的好奇心,就算察覺到虞衡這話裡有坑,還是沒能忍住開口問了。
虞衡就等它這句話呢,當即露出一個和煦的笑容,眼中滿是惡作劇得逞的愉悅,眯了眯眼,拖長了聲音道:“那當然是……遞辭呈不乾了啊。辭職理由都是現成的:大宣這麼大,我想去看看。”
【看你個頭!】
係統怒罵了虞衡一句,暴躁道:
【宿主故意消遣係統,再有下次,點擊警告!】
和係統混了這麼多年,虞衡還真沒體會過點擊的滋味兒,這會兒聽到係統拿電擊嚇唬他,虞衡還有點不屑,撇嘴道:“警告就警告唄,反正我這麼機智,肯定能躲過你的懲罰機製。”
早先年自己都鹹魚成那樣子了,係統都沒抬出電擊警告,想必要用這懲罰,肯定有不少的限製。虞衡以前智商隻有60的時候都不會踩雷,現在智商飆升到了90,就更不可能再著係統的道了。
摸清了係統的套路後,虞衡完全就當係統在放屁,電擊電擊的,前段時間在連州治水時,連州暴雨係統沒少收集能量吧?
虞衡吐槽完後,又不由愣住,等會兒,為什麼自己會這麼篤定,係統可以收集雷電作為能量?
剛剛還在跳腳的係統不知什麼時候又開始安靜如雞了,任由虞衡疑惑撓頭,全然當自己不存在。
虞衡這茫然的模樣,落在秦首輔等人眼中就是孩子沒見過閣老吵架,給嚇傻了。
景隆帝當即輕咳一聲,開口讓胡尚書和鞏尚書休戰,“兩位愛卿說了這麼久的話,都累了吧,先坐下來喝杯茶潤潤喉。”
再吵吵,虞衡人都要被你們給嚇走了。
景隆帝本身就是用人的高手,天生會識人,知人善任便是他作為帝王的最為亮眼的優點之一。比如把有些摳門的胡尚書提拔成戶部尚書,就給大宣省了多少花銷!
這會兒景隆帝一眼就看穿了虞衡鹹魚的本質,心情怪複雜的,一方麵,好好一個年輕俊彥,怎麼就這麼沒有上進心。另一方麵,說這貨沒有上進心也不大精準,人家年紀輕輕就約著一幫朋友出門遊曆了。勳貴家嬌養的幼子,真吃不了苦的那撥,讓他離開京城都覺得天塌了,更彆提主動前去遊曆了。其他地方的風景雖好,但路上可受罪了,坐個馬車都能顛散人一身骨頭。就這,虞衡還能主動要求出去遊曆,分明是個能吃苦的。
那怎麼到了大事上頭又有了惰性了呢?
景隆帝當了這麼多年的皇帝,還是頭一回見著像虞衡這樣性格矛盾的臣子,忍不住奇怪,虞啟昌到底是怎麼把這個小兒子養大的,怎麼他這性子和虞錚差得這麼遠?
虞衡要是知道景隆帝心中的疑惑,也隻能尷尬地笑一聲。誰讓他有個不停揮著小皮鞭抽打他上進的係統呢?那催命的架勢,完全貫徹後世某些狼滅隻要學不死就往死裡學的至理名言,恨不得把虞衡關在係統空間裡,一股腦把所有的知識全都灌進你腦袋裡,再按著他的頭讓他在現實中好好表現,立馬升職加薪走上人生巔峰,嗖嗖嗖就實現名垂青史目標。
虞衡都忍不住懷疑,自己要是真提前完成了目標,按照辣雞係統的尿性,會不會再給他定個奇葩的目標?
那他不得被坑慘了?
閣老們的修羅場也就是逗虞衡玩的,吵完後還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秦首輔消息更靈通,知曉虞衡在翰林院還有事沒完成,作為掌管官員調動的吏部尚書,秦首輔直接開口為虞衡解了圍,“今年年底便是官員考校之年。虞衡確實出眾,諸位都想將他納入自己部下也情有可原。不過一應事務還是按照規矩來更好,也免得虞衡招人說嘴。也就半年功夫,到時候把他分去哪個地方就去哪個地方。”
虞衡頓時感動地望著秦首輔,這位首輔大人,好人啊!開口就替自己解了圍。剛才那情況,自己說什麼都不合適,現在好了,有了秦首輔這句話,自己好歹還能再苟一下。更何況,官員調動那是吏部的事兒,自己到時候不管被分去了哪裡,都是吏部的安排,完全不用自己麵對這個修羅場啊!
秦首輔真是個絕世大善人!
虞衡對秦首輔的好感蹭蹭往上暴漲,心道怪不得人家能當首輔呢,這覺悟,這情商,他不當首輔誰當?
楚次輔雖然和秦首輔私交甚篤,這會兒也跳了出來和秦首輔打擂台,“等上半年也不是不行,但你這老狐狸掌管著官員品級調動,萬一你假公濟私,把虞衡弄去你們吏部了怎麼辦?要我們等半年也行,你得保證,不將虞衡調去你們吏部!”
其他幾位閣老也紛紛響應,“對,秦首輔你可不能假公濟私。”
被楚次輔一提醒,眾人才發現秦首輔才是威脅性最大的人,瞬間達成一致,破冰和好,先將秦首輔投出去,他們幾個再好好爭一波才是。不然的話,秦首輔出手了,他們還爭個鬼啊!爭也隻是爭了個寂寞。
秦首輔十分好說話,偏頭看了看虞衡便笑了,撚著胡須緩緩點頭,“你們啊,就是見不得我好。行,這次考校我不把虞衡留下吏部,按照他的具體情況決定到底分給你們哪一部便是。”
楚次輔幾人頓時滿意點頭,秦首輔又笑著補了一句,“人家虞衡年紀還小,我們都能當他祖父了,你們也彆為老不尊,仗著自己年紀高官職高,就去威脅他。他去哪兒都由我們吏部定,分去哪兒就是哪兒,你們可彆私下找他談心。”
共事了這麼多年,這幫同僚是什麼尿性,秦首輔還能不知道?這會兒秦首輔心裡另有成算,順嘴又送了虞衡一個人情。
虞衡果然很吃這一套,看向秦首輔的目光中除了感激還是感激。
秦首輔見狀,臉上的笑愈發和善了。和善到楚次輔幾人下意識地警惕起來,渾身汗毛都豎起來了,忍不住暗自琢磨:首輔大人這回又打算給誰挖坑呢?瞧著笑容就知道他又打算坑人了。
楚次輔作為秦首輔多年的好人兼政敵,自然是最為了解秦首輔的人,懷疑的眼神不停在秦首輔和虞衡身上來回徘徊,心中暗罵秦首輔一句老狐狸,就知道他指定也看上了虞衡這個優秀的後輩,說什麼不把虞衡調去戶部?呸,怕不是哄人的話。到時候自己可得好好看清楚了,秦首輔要是敢以權謀私,自己就敢噴他一臉唾沫!
楚次輔這回隻猜對了一半,秦首輔確實想把虞衡扒拉到自己這邊來著。但是吧,這事兒和政事還真沒有什麼關係,純粹就是見著了一個合眼緣又優秀的後輩,覺得可以給自家同樣優秀的孫女牽牽線。
把人搶進吏部算什麼本事?把虞衡變成孫女婿才是大事!
楚次輔等人哪裡知道秦首輔的險惡用心呢?包括被秦首輔盯上的虞衡也沒察覺到秦首輔的心思,這會兒正一門心思拿他當公平公正的大好人呢。看看,這才是首輔該有的大氣敞亮,多麼體恤底下人不易的首輔大人啊,為他點讚,秦家一家都是好樣的!
景隆帝見眾人說說笑笑已然放鬆了下來,便開始將跑遠了的話題給拉回來,問道:“這水泥和手拉風箱,大家看看,能不能大量做?”
虞衡覺得沒毛病,水泥可是後世建築必備的神器,哪哪兒都少不了它的身影,十分實用。這會兒造水泥的成本確實要比後世高一些,但收益和投入相比,後續收益完全可以將投入的成本覆蓋,還能給國庫添點進項,一舉兩得,多好!
至於手拉風箱就更不用說了,這玩意兒本來成本就不高,技術性也不強,搞清楚原理後,隨便拉個木匠都能上手把它做出來。有經驗的老木匠甚至不用彆人說,自己把手拉風箱拆一遍再裝回去,心裡基本就有數了。這東西的實用性也不低,虞衡依稀記得,後世種花家都建立新花國了,前期還有很多人在用手拉風箱呢。某個地方的花鼓戲就有一個名段叫《補鍋》,男主人公就背著個手拉風箱到處跑給人補鍋來著。
為啥虞衡記得這麼清楚,還是那唱詞曲調太靈性,虞衡現在腦子裡還能清楚地記得這段戲曲的唱詞,配著音樂說來就來,“手拉風箱——呼呼的響——”
也是後麵步入二十一世紀,人們的生活水平有了改天換地的變化,一些老手藝技術也就失傳,手拉風箱也逐漸淡出曆史的舞台,成為時代的眼淚。
那都是很後麵的事兒了,按照虞衡上輩子所在時空的發展進程來看,手拉風箱能一直苟到二十世紀呢,生命力這麼長的東西,要不是好用,怎麼可能傳得那麼久?現在做出來,大力推廣,那得造福多少人呢?
能混成權力圈頂級大佬的,就沒一個傻的。他們雖然不像一樣有上輩子的曆史進程可以做參考,但他們的智商同樣不低,即便眼界不如虞衡,政治目光可比虞衡厲害多了,全都看出來了水泥和手拉風箱的潛力,齊刷刷點頭覺得景隆帝這思路非常棒,大家趕緊搞起來,等到雍然人過來,咱們就好好宰他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