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陌年盯上她了。
鴻運背後的人查到了。
音音不會無緣無故將這兩件事放一起來說。所以, 這兩個消息整合起來就是——
戚陌年藏在鴻運後麵搞她!
驚愕,難以相信。
嘴巴張張合合, 卻不知道說些什麼。
腦中浮現出戚陌年的麵孔,是那天兩人一起吃飯的情景,他坐在她對麵,一臉溫柔與疼惜地看著她道:“創業太辛苦了。”
當時,她隻是戒備著,並不相信他溫柔的表象。現在回想起來, 簡直是……
“嘔!”黎雪捂著嘴,彎腰下去。
胃裡翻湧著一陣陣的惡心,她握緊拳頭, 用力得指節都發白了, 死死壓在桌麵上。
耳邊仿佛聽到海浪的聲音,一層層浪濤從遠處湧來, 越來越近, 彙聚成驚天的巨浪。
“他怎麼敢!”她憤怒地道。
戚陌年怎麼敢這樣欺負人!
“他憑什麼這麼做?”
她當年是幫了他,不是欺淩他,他怎能恩將仇報至此!
“你在公司?”韶音說道, “我現在去找你。”
黎雪握緊拳頭,啞聲道:“不。”
“我想一個人靜靜。”
韶音沉默片刻, 隨即道:“好。”
掛斷電話。
黎雪死死握著手機, 臉色十分難看。
她怎麼也沒想到, 如此卑鄙、無恥、故意針對她的人,會是戚陌年!
可是, 知道真相後, 反過去想, 又覺得應當如此, 隻能是他。除了他,還有誰這麼神經病?
“神經病”三個字劃過腦中,她驀地想起那天,她對戚陌年抱怨時,也用了這個形容。當時,她腦中一瞬間劃過什麼,一閃而逝,現在回想起來……
自嘲一笑。
陣陣惡心又翻湧上來。她居然對著那麼一個居心不良的人吃了飯,此刻恨不得全吐出來!
“叩叩叩。”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一名員工走進來,“黎總……”
“出去!”
員工愣了一下,看著麵若寒霜的老板,連忙應道:“是。”
辦公室的門重新被關上。
黎雪閉上眼睛,身軀往後一倚,靠在椅背上。
腦中紛亂不休,無數情緒喧囂著,尖叫著,渾身冒著火,奔過來,湧過去,將她的精神世界衝撞得滿目瘡痍。
口中默念“戚陌年”三個字,憤怒的情緒漸漸高漲,形成一個渾身冒火的巨人,無聲咆哮著,嘶叫著。
她想去找戚陌年,站在他麵前,狠狠甩他一巴掌,然後質問他:“耍我好玩嗎?”
再打他一巴掌,問他:“看我著急上火,到處奔波,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著,你很高興嗎?”
他要解釋,但她根本不會聽,她會譏諷地說:“你說你喜歡我?但你的喜歡,一文不值!肮臟透頂!散發著腐臭!流著膿水!被你喜歡上,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罵他!狠狠地罵他!
將他的所謂的喜歡,貶到泥裡!
“你這樣陰暗冷酷,壞透了的人,根本不配喜歡我!你不配!也休想我喜歡你!”
打他,狠狠地打他,打得他一頭包,將他虛偽的溫柔麵具徹底撕下來,露出醜陋的模樣。
“看看你的樣子!惡心!你簡直是黑暗裡的臭蟲!想到被你喜歡著,我就惡心!”
惡心!他簡直惡心!
被他喜歡著,更是惡心之極!
黎雪寧可他恨她,因為仇恨她在他窘迫的日子裡過得光鮮,處心積慮地算計她。也不想他口口聲聲說著喜歡她,卻打著喜歡的名義,糟蹋她的心血,打擊她的努力,摧殘她的事業。
她氣得要炸了,餘光一掃,看到桌上攤著的辭呈。那是她很看好的一個員工,很有靈氣,做的東西很不錯,也很有想法。
“唰唰唰!”她抓過那張辭呈,三下五下撕碎,然後揚手一撒。
雪白的紙張碎片紛紛揚揚。
繼而徐徐落下。
落在辦公桌上,落在地板上,也落在她的頭發上、肩膀上。
“混蛋!”她忍不住更咽道。
剛才有員工來找她,被她情緒不佳地凶了一句,很快在公司裡傳開了,沒有人敢捋虎須。黎雪得以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待著,一直到午休時間。
她的情緒並沒有好多少。一上午的時間,她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也沒想。想到戚陌年,就感到惡心、憤怒、厭憎。
腸胃裡咕嚕嚕直叫,她檢查了下著裝和妝容,隨即站起身,往外走去。
為那麼一個辣雞不吃飯,不值得。
剛走出辦公室,就頓住了。
“音音?”
離她最近的辦公位上,轉椅上坐著一道美麗的身影,修長的雙腿伸直了,腳腕交疊在一起,姿態閒適又美麗,正在低頭玩手機。
聽到她的聲音,女子抬起頭來,隨即收起手機,站起身:“去吃飯?”
看著走到麵前的身影,黎雪不知道怎麼,鼻頭發酸起來:“嗯。”
“走吧。”韶音一手攬住她肩膀,往外走去。
黎雪抿著唇,被她攬著往前走,走出公司大門時,沒忍住偏頭問道:“你怎麼來了?”
她記得自己說過,想一個人靜靜。
“不放心你。”韶音答道,用力攬了攬她,“我在你身邊,彆怕。”
黎雪陡然紅了眼眶。
視線迅速模糊起來,她連忙低下頭。
“你什麼時候來的?”她問。
韶音笑了一下,抬手按下電梯,說道:“掛了電話就來了。”
“不是不讓你來?”黎雪埋怨道。
韶音擁著她走進電梯,按下樓層,說道:“我來是來了,可沒打擾你,一直在外麵坐著。”
黎雪知道她是在外麵坐著。她也不是真的埋怨,隻是撒個嬌罷了。
“謝謝你。”她輕聲道。
“不用客氣。”韶音道,“他也是我的敵人,你以為我收了兩千萬,就看他順眼了嗎?才沒有。有機會搞他,我是不會客氣的。”
話是這麼說,但黎雪心裡感動極了。想起一上午的胡思亂想,忽然覺得很沒必要,除了讓自己氣哭之外,沒有任何作用。
“我請客。”她道。
韶音笑著道:“行啊,富婆。”
“什麼富婆。”黎雪有點不好意思,一個快被人搞破產的小老板,跟富婆八竿子打不著邊,什麼時候她混到戚陌年那個地位,才好意思自稱富婆。
想到戚陌年,她眼底暗了暗。
兩人進了餐館,點了一盆乾鍋仔雞,一碟清炒菜心,一碟薑汁皮蛋,就開乾起來。
美味的食物討好了味蕾,漸漸的,黎雪的心情好了幾分,開始跟韶音吐槽:“他真的是有大病!我懷疑他精神分裂!正常人誰乾得出這種事,當麵一套,背後一套?”
“還說喜歡我!屁的喜歡!我懷疑他就是恨我,以喜歡為借口,麻痹我,然後搞我、玩弄我取樂!”
她說話時,恨恨地咬著肉,把脆骨嚼得咯吱咯吱的,像是在嚼戚陌年的骨頭。
“說不定他隻是變態。”韶音捏著勺子,伸向薑汁皮蛋,舀起一勺混合著辣椒末、蒜末、薑末的調味湯汁,慢悠悠地淋上去,“隻是以一個變態的行事風格在喜歡你。”
黎雪不可思議地抬頭:“你為他說話?”
“不是,我隻是陳述其中一種可能。”韶音舀起一塊皮蛋,送至嘴邊,“弄清楚他的動機和意圖,並為每一種可能做出應對方案,才能對付他。”
說完,將勺子送入口中。
黎雪皺起眉頭,捏著筷子,吃不下去了。
她原本覺得戚陌年惡心,但是如果他真的隻是個變態,不懂得怎麼愛人……
似乎又有一點可憐。
“可恨又可憐。”她低聲喃喃,“但我為什麼要可憐他?我不可憐嗎?”
她沒做錯什麼,卻被人如此戲耍。
心情有一瞬間的波動,很快恢複到平靜。
“不說他了,吃飯吃飯。”她很快展開笑顏,似乎又恢複了快樂明朗。
但除非是沒心沒肺的人,否則不可能無動於衷。
不過韶音沒問,也笑著說道:“好,不說他。”
接下來兩天,黎雪沒有主動聯係戚陌年。當然,她從前也很少主動聯係他。
隻是,當他約她出去的時候,她也沒有立刻答應,而是借口工作忙,婉拒了。
直到他再三詢問,甚至“路過”公司樓下,才答應了他。
“我想喝酒。”上了車,黎雪往座椅上靠去,聲音沙啞中透著疲憊,“你可以陪我嗎?”
戚陌年一怔。車裡的光線不是很明亮,但是能清晰看得出她的疲憊,那是一種累到極點,手指頭都不想動一下,所有熱情和能量都被掏空的倦意。
他止不住地心疼了一下。不禁想道,他沒做錯,拚事業真的太辛苦了,她就應該舒舒服服地待在家裡,過著優渥的生活。
她想不明白,沒關係,他可以推她一把。
“好。”他柔聲說道,抬頭示意司機開車,而後收回視線,看著身邊說道:“你休息一會兒吧,到了我叫你。”
黎雪便合上眼睛:“嗯。”
車子平穩地行駛。
黎雪閉目養神,戚陌年在車上處理公務,不時偏頭看一眼坐在身邊的人影。
他的目光透著說不出的溫柔與疼惜,好似坐在身邊的是他一生的至寶。
黎雪隱約察覺到他在看她,猜測著他可能有的神情,心裡止不住地冷笑。憐惜?心疼?笑死人了。
二十分鐘後,車子停在一家酒吧門口。
“到了。”戚陌年輕聲說道。
黎雪並沒睡著,聞言睜開眼睛:“好。”
推開車門,下了車。
酒吧裡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音樂在周身流淌著,昏暗綺麗的燈光投射下來,似不經意中勾起人內心的情緒。
黎雪在吧台坐下。脫下西裝外套,搭在椅子上,將束在裙子裡的襯衣也扯了出來,然後從包包裡取出發圈,隨手紮起頭發。
她半睜著眼睛,表情是無機質的,眼神沒有一點溫度和情緒透出來,看上去頹廢極了。
“兩位喝點什麼?”服務生走過來問道。
黎雪一臉漠然,手指從酒水單上劃過:“全都要。”
“哪些度數比較低,味道又偏甜一點?”戚陌年按住她的手,抬頭問服務生。
服務生剛想回答,黎雪的聲音高了起來:“我說‘全都要’!”
服務生頓時住口了。
好麼,還沒喝,人就醉了。
戚陌年則包容得多,低聲道:“你沒喝過,少喝一點,我陪你,好不好?”
“就是沒喝過,才全都要!”黎雪堅持道。
她在今天之前,根本沒怎麼喝過酒。偶爾應酬的時候,跟客戶喝點白的、啤的,然後就是在家休息的時候,會買一點酒精飲料。
她今天的目的就是喝痛快、喝醉!
戚陌年頓時有點頭疼。想製止她,又說不出重話,最後隻得道:“好吧。”
“先生來點什麼?”服務生又問道。
戚陌年的視線在酒水單上掃過,敲了敲其中一樣:“來一杯。”
“好的,兩位請稍等。”
黎雪低下頭,解開袖口,將襯衣袖子挽至小臂中間。像是沒了骨頭一樣,癱在了吧台上。
精英商務人士的形象蕩然無存,此刻就是一個慵懶頹廢的社畜模樣。
戚陌年有些心疼,問道:“怎麼?發生什麼事,為什麼心情不好?”
黎雪抿緊嘴巴,不說話。
很快,酒水送上來。她端起一杯,仰起頭,咕咚咕咚地喝。
“不能這麼喝。”戚陌年擰著眉頭,伸手製止。
黎雪推開他:“你彆管我,讓我喝。”
戚陌年仍然不允,她便帶著幾分哭腔道:“我不高興,你讓我喝吧。大不了我喝醉了,你送我回去。或者我喝壞了,你送我去醫院。你在旁邊看著,有什麼不放心的?讓我喝。”
戚陌年緩緩放開了她:“好,我陪你。”
此時此刻,沒有什麼比陪伴更能獲取她的好感。戚陌年端起酒杯,衝她舉了舉,然後飲下。
黎雪喝了一杯,又一杯。
很快,腦子變得暈暈乎乎,像是粘稠的漿糊,轉動得十分艱難。
她目光迷離,已經控製不住內心的情緒,痛苦之色衝破束縛流露出來,而她的嘴巴仿佛也不再受控製,喃喃道:“好難啊。”
她說著平時絕不會說的話:“怎麼會這麼難。真難啊。”
做喜歡的事情而已,為什麼會這麼難?一步都走不出去,就被人截斷了路。她往哪走,哪條路就是斷的。
戚陌年很清楚她在說什麼,滿是心疼地道:“這麼辛苦,不如算了?創業而已,並不是人生的必需品。生活中還有很多值得去做的事,你可以換個方向。”
比如,愛他。
全心全意地愛他,然後被他嗬護起來。
黎雪眼神迷蒙地看著前方,視線似乎落在酒櫃上,又似乎穿透酒櫃,落在不知名處。
聽著他的話,並不回答。
她這會兒隻是腦子轉得慢了,並不是不轉了。
她遲鈍地想道,生活中的確有許多值得嘗試的事,她又不是沒有放棄的底氣。但是被他蒙蔽、被他戲弄、將一顆真心撲在他身上,絕對不在其中。
她不說話,拿起一杯酒,又喝起來。
戚陌年點到即止,並不急迫地勸說,而是拿起酒杯,跟她一起喝起來。
接下來,黎雪不再說什麼了,隻是喝酒。而因為她喝得快,很快就醉了。
趴在吧台上,兩眼大睜著,一言不發,但是眼淚嘩嘩地流淌下來。
像是大雨中迷路的貓咪,渾身濕漉漉的,可憐又可愛。
“你醉了。”戚陌年說道,走下高腳椅,“我送你回去。”
拿出卡片,結了賬單,一手將她半抱起來,一手撈起她的外套,往外走去。
“我沒醉。”
“我還能喝。”
黎雪被他半抱著,腳步踉蹌地往外走,身軀不自覺倚在他懷裡:“我不回去,我要去江邊,對,去江邊,吹風。”
“好,我帶你去江邊。”戚陌年口中應道。
等到上了車,就吩咐司機:“回東景。”
東景是他住的地方。
“不!去江邊!”黎雪聽見了,掙紮起來。
戚陌年便道:“是,去江邊,我們先去拿酒,拿了酒再去,你不想在江邊喝酒嗎?”
喝醉了的人不會講道理,腦子又轉得慢,黎雪被他哄住了,消停下來:“想。”
她喝醉了,坐也坐不直,渾身軟得像一汪水,抱在懷裡軟綿綿的。戚陌年舍不得撒開手,將她牢牢抱住,心中發出滿足的歎息。
對,就是這樣。
他要的就是這樣,他沒做錯,他得到了。
一路上,黎雪昏昏沉沉地偎著他,偶爾嘴裡呢喃幾聲,都聽不真切。
很快,抵達東景彆墅。
戚陌年扶著她下了車子,然後打橫抱起她,往裡麵而去。
將她安置在臥室隔壁的客房裡。
“你是誰?”被安放在柔軟的床墊上,黎雪仿佛清醒了,睜大眼睛,看著戚陌年問道。
戚陌年失笑,指背輕輕撫過她的臉頰,輕聲說道:“我是戚陌年。”
“哦,是戚陌年啊。”她乖乖的,任由他輕撫臉頰,軟軟地道:“是那個特彆有錢,又特彆帥的大帥比。”
戚陌年聽完,不禁心情大好,脫下西裝外套,又鬆了鬆領帶,在床邊坐下:“哦?你認得我嗎?”
“嗯。”黎雪應道,睜大眼睛看著他,忽然有些害羞似的,往被褥裡縮了縮,“你喜歡我?真的嗎?”
她從前不提這種話,就算他提起,她還要將話題轉開。
現在喝醉了,倒是不一樣了。
戚陌年很想知道她心裡真正的想法,於是點點頭,柔聲說道:“是,我喜歡你。”
“可是我這麼窮,什麼都沒有,我還一事無成。”她很快露出傷心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