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琴聽說了消息來醫院這邊探望,沈半夏跟丟了魂一樣在病房外靠牆站著,雪白著臉一聲不吭。
嚴琴走過去,叫了一聲:“半夏?”
沈半夏動了動眼珠,抬起頭:“嚴阿姨。”
嚴琴朝病房裡看了眼,帶著她往前走了走。
“段融原本是要明天回來,”嚴琴告訴她:“也不知道怎麼就那麼急,不分白天黑夜地把那邊的事處理完,提前趕了回來,回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去見你。”
沈半夏想起這幾天裡,她好幾次跟段融說過,他能不能早點兒回來。
然後他真的就提前回來了,風塵仆仆地趕回到她身邊,想也不想地替她擋了一刀。
她鼻子酸得厲害,頭很重,抬不起來。
嚴琴看著她:“我曾經跟你說過,如果段融真的喜歡上了你,我沒有意見,你完全不用有壓力。現在你也看到了,這種事情是真的發生了。阿姨想問你一句,那你呢,你喜歡段融嗎?”
沈半夏什麼都沒有說,手緊握著走廊欄杆,嗓子裡發緊。
“你可以考慮下,”嚴琴說:“要是考慮清楚了,你告訴我。我們之間的合同算作廢,你不用在一年後離開他,可以一直跟他在一起。”
嚴琴沒在醫院待多久,過來略看了看段融就走了。她跟段融之間的關係並不是很好,段向德更是懶得來醫院一趟,所有心思都在他那個斷了腿的小兒子身上。
隻有沈半夏在段融身邊陪著。段融正靠在床頭打電話,他臉色不是很好,胳膊上的傷很重,邱茹拿刀亂砍的時候已經失去了理智,沒有留一點兒力氣,如果那刀是紮在沈半夏身上,她很可能要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但是從受傷到現在,段融始終沒有皺過一次眉頭,就好像沒有感覺一樣。
沈半夏知道,他是怕她會擔心。
沈半夏強忍著,沒有在他麵前哭。隻是情緒一直很低,眉眼耷拉著,眼裡死氣沉沉。
段融等掛了電話,告訴她:“崔山在下麵等你,你先回家。”
沈半夏搖頭,不肯走。
段融看她一眼,傾身朝向她,手握住她後頸:“嚇著了?”
沈半夏仍是不說話。
段融:“那是擔心了?”
沈半夏眼睛很紅,長長的睫毛垂著,眼珠一動不動。段融把她往前按,唇在她唇角貼了貼,又吻她耳根:“我沒事兒,彆瞎操心。”
沈半夏眼裡突然滾出一滴豆大的眼淚。
段融剛才被人拿刀捅沒慌,現在卻慌了,把她臉上的眼淚擦掉:“哭什麼。”
沈半夏始終低著頭,把他往外推了推,手也推開。
她深呼吸口氣,在這個時候,她再也沒辦法繼續騙段融。她必須要把一切全都說出來。即使是被段融厭惡,從此再也不能見他,她也認了。
“對不起,”她剛開口就有眼淚掉了出來,鼻子猛烈地酸,喉嚨也澀:“其實我是個騙子,我騙了你。”
即使違反合約的後果很嚴重她也顧不得了,她現在必須要說出來,一秒鐘都沒辦法再等。
“我是叫沈半夏,可我不是康芸的女兒,我就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我父親生了很嚴重的病,需要錢治,我每天每天都在想我要怎麼才能弄到錢。
“我其實過得很糟糕,根本就不是什麼養尊處優的公主,有時候我甚至慘到連頓飽飯都吃不起。有人請我吃飯,我能把後麵兩天的飯都吃進肚子裡去。就是因為經常這麼生活,壓力又很大,所以我才得了交替性暴食厭食症,有時候會拚命地吃東西,有時候可以兩三天不吃一口飯。
“我跟你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會接近你隻是因為有人會給我錢,讓我治好我父親的病。我是為了錢才跟你在一起的。你送給我的鴿子蛋沒有丟,是被我賣掉了,賣掉的錢付了我父親的醫藥費。我這樣的人,你根本就不該對我這麼好。”
沈半夏把手上戴著的戒指摘了下來,放在床邊櫃子上。把戴著的四葉草項鏈也摘下來,一起還給段融。
“那枚戒指我賣了七百二十萬,花掉了兩百萬,剩下的我沒動,會還給你。花掉的錢我以後也會慢慢還,還有你送我的所有東西,我全都會還給你。
“對不起,騙了你這麼久。如果你不能原諒我,我不會再出現在你麵前。你以後,就當從來都不認識我吧,對不起。”
沈半夏說了很多句對不起,說再多都無法排解心裡的愧疚。她通紅著眼睛起身,往病房外走。每往外走一步,心裡的絕望就多一分。
真的說出來,才發現原來自己是真的很可惡,做了這麼多對不起段融的事。如果換位思考,她又怎麼能原諒這樣的一個騙子。
身後的人一直沒有再說什麼,應該是真的討厭她了。
沈半夏繼續往前走,在快走到門口的時候,手機響起來。
她拿起來看,看到是Z的微信語音請求。
怔了下,她點開,手機放在耳邊。
那邊安靜了會兒,緊接著,一道低醇磁沉的嗓音在手機裡響起。
“沈半夏,你既然騙了,就必須一輩子騙下去。”
聲音同時在病房裡響起,在她身後響起。
沈半夏被那人的聲音釘在原地,呼吸屏住,唇微張,足足過去半分鐘才轉回身,看向病床上的人。
段融同樣舉著手機在耳邊,一雙比墨更黑的眼睛直盯著她,眼角是紅的,聲音很沉,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不是一個世界的人,那我就去你那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