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回設下的陷阱沒能抓著野物, 秦於禮這次用心了些。
兩個關係跟他要好的, 見他偷偷跑到山上,後腳一塊兒跟了過來。
“哥, 你乾啥呢?跑這麼裡麵不怕有野豬老虎?”
秦於禮走進山裡,這回進得更深一些, 上次設下的陷阱就在山坡處,靠著外麵, 經常有老人孩子過來摘野菜野果子, 要想捉到野味不容易, 那些小動物們知道外頭有人, 輕易是不會踏足外麵, 設下的陷阱能不能捉著獵物全憑運氣。
很明顯,幾個小年輕沒那運氣。
秦於禮站定踩點兒, 左右看了下,待瞧見有兔子腳印的蹤跡笑了笑,找了個野兔必經之路開始設陷阱。
做這種陷阱很簡單, 找幾根竹子削尖頭就成, 都是在農村裡摸爬滾打長大的野孩子, 對這種事駕輕就熟, 跟著的倆混子, 見秦於禮動作也曉得他要做什麼, 幫著一起做了下,還挖了坑看會不會有傻野雞往裡頭跳。
做完了幾個混子拍拍手,坐在地上, 不講究地盤著腿兒,這倆人都好奇秦於禮好端端地當了爹是個啥感覺,他們就沒法想象秦哥帶娃的樣子,總覺得他沒把那嬌嫩嫩軟乎乎的娃娃帶成泥娃娃就算憑良心了。
兩人糾結了好一會兒終於鼓足勇氣問話,會這麼糾結那是因為前頭有個嘴賤的問過同樣的話題,他說秦哥喜當爹感覺咋樣?
是不是得像老人說的那樣一把屎一把尿帶著,還嘴賤說很佩服秦哥,秦哥能白撿個漂亮閨女,運氣好,能還沒娶上媳婦就當上爹也是厲害,哥們都羨慕他。
幾個混子當時就跟他劃開的界限,誰啊,誰是他哥們羨慕啥啊?
這話兒完全是那人自說自話。
跟著那人讓秦於禮給揍了一頓,揍完了吹了吹拳頭說:“這就是當爹的感覺,老子想揍乖兒子就揍,你感覺咋樣?”
幾個混子笑趴在地上,那人丟了好大一臉子,就此,大槐村的混混們再沒敢問這個話題,儘管好奇得抓耳撓腮也愣是憋了下來。
這會兒會問那是因為一大早開始,秦於禮不知道遇著啥好事兒了,心情不錯,臉上表情也如沐春風,剛設陷阱的時候,倆哥們半是幫忙半是搗亂,他也沒生氣。
這倆貨一個是二柱子,一個是木墩,從小跟著秦於禮打架打出來的感情,跟鄰村、跟村裡其他不對盤的同齡人或大上幾歲的小夥子們互爭地盤,摘野果子爭,捉魚爭,啥都爭。
也是二柱子跟木墩和秦於禮關係好些又見他這麼多天了心情難得不錯,才鼓足勇氣問出這個致命的問題。
秦於禮叼著草根,說:“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二柱子:“真話,當然是真話了!”
木墩跟二柱子想法不同,他說:“假話是應付老太太的?哥你怎麼跟老太太做戲的啊?老嬸子瞧著挺喜歡那小崽子的。”
秦於禮瞪了木墩一眼,“崽子也是你能叫的?”
木墩撓了撓後腦勺,挨了瞪有些不解,明明秦哥自己是這麼叫的啊,可嫌棄那崽子,不、那小奶娃娃了。
秦於禮:“假話是老子不喜歡那崽子,煩人得很,準備明天就抱出去丟了。”
“真話是,奶娃娃還挺好玩的,老子帶出樂趣來了,準備再帶帶看,等過陣子再丟。”
二柱子、木墩:“……”
“不是,秦哥,你之前不是跟俺們說忒討厭那崽子了?”
秦於禮再次瞪過去:“崽子是你叫的?”
木墩:“……”他咋就不長記性呢?!
兩人都鬨不明白他秦於禮想法怎麼就變得這麼快,要是照著之前的話來說,這兩句話應該是反著來啊。
現在連崽子都不讓叫了。
秦於禮:“我閨女有名字叫秦音音,跟我姓,叫秦音音,聽到沒?”
二柱子木墩:“……聽到了。”
“不是,哥你確定這倆話沒說反?”
二柱子接著木墩的話道:“難道不是前頭那句話才是真的,後麵這話是應付老太太的假話?”
他們可知道秦家那老太太有多喜歡她撿來的小孫女,作為陳老太最喜歡的兒子,秦於禮這人多會做戲哄老人開心啊,作為哥們再了解不過了。
秦於禮臉色一黑,隨即站起身,往山下走,邊走邊說道:“老子是這麼沒信譽的人?”
二柱子和木墩子低著頭不說話,……還真是。
秋收過後,地裡頭活兒不那麼忙,清閒些,幾個隊裡有名的遊手好閒的混混一躲懶大半天社員們也隻當沒看見,睜一隻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眼下大夥兒最關心的是交公糧的事。
這麼說吧,今年的糧食收上來,假如不用往上麵交一粒糧食,那這些糧食才僅僅夠讓社員們吃個八分飽挨到明年。
要是照著之前公社的指標上交公糧,大家就等著一起挨餓吧,照著現在食堂的吃法,興許僅僅足夠渡過前頭幾個月,過了年就該餓肚子了。
老一輩人口口相傳一個故事,聽說新華國剛成立那兩年,這片地就發生過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旱。
四處都是逃荒的災民,一口水喝不上彆提莊稼了,全枯死在地頭上,甚至到了後來你前腳春種剛播下種子,後腳過了倆月了還沒見發芽,再刨刨乾巴巴的土地,得了,早先播下的種子隻剩下殼兒,枯死在地裡頭,連發芽的機會都沒。
眼下村民們還沒到這地步,也沒想過這茬兒,就偶爾村裡上了年紀的老大爺抽著土煙叨磕的時候回憶過這麼一嘴兒。
說話也是往好聽的說,說咱們還有希望,彆怕,“咱小時候跟著爹媽逃命的時候那才叫沒活路,沒水沒糧的,地裡頭就是一根野草那都是寶貝,摘起來嚼吧嚼吧就能咽進肚子裡。”
“咱能活下來是命好,多少人死在了這要命的天氣裡。”
說這些沒啥意思,就是憶苦思甜,想想更苦的再看看眼下的日子,才覺得日子還有盼頭,他們總會有辦法把日子過下去的。
叫社員們紅了眼睛的還在後頭,本來給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設,凡事往好的方向想,還想過上麵會給咱老百姓留一條活路,為咱多想想,想過公社今年是不是會取笑繳公糧,哪怕就是少交一些也行,明年再補齊也行。
可沒有,都沒有,上午公社召集了各大生產隊隊長開會,就是談的這秋收後交公糧的事兒。
秦國樹繃著一張臉,看其他生產隊隊長在那彙報產糧,侃侃而談,一臉風光的樣子。
公社書記笑得合不攏嘴。
秦國樹一顆心沉了下去。
大家都是一塊兒地界上的,難不成老天爺這麼偏心讓你地頭上的莊稼長得更好?
偏偏大槐生產隊的不行?
輪到秦國樹的時候,在公社書記和幾個公社乾事的目光下,秦國樹開口的時候,嗓子眼裡就像灌了鉛兒似的,死活開不了口。
其他生產隊說的產糧比秦國樹預計的要高,甚至比公社給的指標要高,他們能不知道這麼做的後果嗎?知道的,但是他們還是做了,跟風是其一,其二就是為了在領導麵前不落下麵子,彆人都大豐收就你貧瘠?
秦國樹想到隊裡那些愁苦又充滿希望的臉,想到媳婦肚子裡的孩子,又想到剛進老秦家門嫩生生才三歲的侄女,侄女乖巧嘴甜,今天早上出門的時候,還問了句大伯,說讓大伯伯要早點下工按時吃飯。
他娘還說了,說囡囡來咱們家前就長得這麼好看了,沒道理接到家裡就給養瘦了,說要天天泡糊糊給她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