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石蓮換土重栽後,梁妍每天早上都去觀察一次，葉肉腐爛的邊緣逐漸乾枯形成小缺口，待補足養分原葉又飽滿了起來，被清晨的陽光照得晶瑩剔透。
梁妍輕輕摸著中心部位冒出的小葉尖,拍了張照片湊入最近的生活日記裡,一並上傳到朋友圈。
當天晚上,她看見程易點了個讚，並且給她發了條消息。
XY：明天周六是不是還上課？
梁妍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問,回了句“當然”,他那邊沒再回過來,她也沒有問過去。
第二天周六，梁妍早上起晚了些，到校的時候跟她一樣踩著點進校門的隻有寥寥幾個,不過今天隻有高三年級在上課，因此管理比平時寬鬆。
將自行車停入車棚,梁妍打著哈欠往高三教學樓的方向走，她順著樓梯爬到二層,接著往三層上去,拐彎時卻聽見樓梯對麵的辦公室裡傳來一道很熟悉的聲音。
這個人說了句：“謝謝老師。”
梁妍當時沒想過回頭去看，隻在腦中將這個聲音和語氣回味了遍，心想這跟那個人也太像了,差點讓人以為他還在讀高三。
上午兩節課結束，本應是大課間休息時間,但學校今天安排了百日誓師大會，所以全高三年級師生都得出席。
各班排隊下樓去操場的過程中，梁妍碰到了尤佳文，如今倆人在相鄰的隔壁班,湊一塊聊天更容易了，尤佳文拉過梁妍的手，神神秘秘地湊近說：“我剛才好像看見程易了。”
梁妍認為她出現幻覺了：“你看錯了吧，他怎麼可能在這裡。”
尤佳文千真萬確道：“真的，我沒看錯，他沒穿校服的，跟政教處的老師從那邊走過去了。”
梁妍半信半疑起來，她想到昨晚他給她發過的消息，可他並未明說今天要來她們學校。
全年級步入操場排好班級隊列，看台邊掛滿了衝刺高考的口號橫幅，誓師大會開始前先奏國歌，國歌結束便是校長主持發言，過了會班主任上台代表發言，然後是年級優秀學生代表發言。
梁妍在底下站得困乏，滿腦子聽見的都是通俗的激勵句式，終於聽到學生代表發言詞收尾，底下的人紛紛鼓掌，而她甩甩腿準備退場時，又聽話筒裡傳來：“接下去有請我們上一屆的優秀畢業生代表，如今就讀於X大醫學院的程易同學上台為我們高三同學發言鼓勵。”
那一個名字穿入耳膜，梁妍感覺整個人瞬間清醒了，她抬頭眺望前方中心的發言台，果真那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調試話筒的高低。
邊上不少同學沸騰起來，對著此刻站在台上的優秀畢業生議論紛紛。
尤佳文正好站在梁妍的右邊，衝她使了個眼色，得意洋洋：“我就說我沒看錯吧。”
梁妍忽然想起早上來校上樓時聽見的那個聲音，這會兒前後聯係起來，才知他回校的目的。
她嘴硬說：“我早上好像也看到了的。”
尤佳文切了一聲：“你就是馬後炮。”
剛說完，話筒裡就傳出一道謙和有禮的聲音：“高三的老師們同學們，大家上午好，我是來自上一屆高三一班的畢業生程易，很榮幸受到母校的邀請，能夠重返校園，和大家一起見證距離高考最後一百天的誓師大會。”
梁妍遠遠望過去，那人並非是脫稿發言，手裡捏著一張被折過的紙，時而低頭看，時而抬頭迎視台下所有人。
看得出他似乎有點緊張，講到一半有稍許的卡頓，多數時候還是流暢的，內容雖不激昂但真實誠懇，不僅回憶起了難忘的高三生涯，還講述了這半年的大學生活感想，聽上去很讓人奔赴向往。
梁妍整段聽下來，發覺他聲音還挺好聽的，乾淨舒服，稿子也清晰不懸浮，將親身體驗講完就收尾了。
最後，他稍頓了下，目光掃過台下所有班級的人，最後定在其中一個方向上，語氣誠摯道：“祝大家百天後高考順利，如願考入自己理想的大學，謝謝。”
台下頓時爆發出掌聲，梁妍跟著拍起手來，某一瞬間，她仿佛感覺程易看見她了。
尤佳文邊拍手邊湊近一步問：“程易難道沒跟你說今天要過來嗎？”
梁妍嗬了一聲：“他這個悶葫蘆，哪裡會說。”
尤佳文望了眼台上，想起顧嘉寧很久以前提過一嘴，這會兒她心中一想更覺如此，於是旁敲側擊地小聲道：“我感覺他是特意來看你的。”
梁妍莫名其妙：“看我？來看我什麼？他不是來演講的麼。”
尤佳文幫她理清：“演講是其次，主要能來看看你唄。”
“開學前我倆才見過好嗎？”梁妍笑話她，“你是不是言情看多了，以為他喜歡我？”
尤佳文索性也不含糊了：“我就覺得他喜歡你。”
“誰喜歡誰？”耳邊突然傳來尤佳文她們班主任的聲音，倆人被唬得趕緊端正站直，班主任走到前麵轉身看著她倆，神情微嚴道，“校長還在上麵發言，下麵人彆講小話。”
終於等誓師大會結束，各班聚攏依次退場。
梁妍腳步慢悠悠跟著前麵人走，腦子裡回想尤佳文剛才那句話，她猜是之前跟程易的交集讓人產生了誤解，總之她從來不覺得有這樣的可能性。
走過看台附近時，梁妍不經意轉頭，正好看見程易從一側下來，倆人的視線在刹那間對上。
周圍都是走動的人，這兒並不是能停下來講話的環境，而且似乎沒有什麼可講的。
梁妍探究地看了他兩眼，招呼也沒打，將目光收了回去。
程易看著她的背影，垂眸默默地往另一邊的方向走了。
程易回到辦公室跟之前接待他的老師們做了告彆，臨走之時恰巧樓內的上課鈴聲打響了，他走到教學樓外回頭往三樓的方向望了眼，繼而離開了明景中學。
坐車來到知行路附近，程易沒去咖啡店繼續打工，他請了一天的假，乾脆去圖書館借了幾本書，中午在食堂吃完飯後就回了宿舍。
宿舍裡三個室友都在，正聚在高建軒的桌前看視頻。
程易放下書包時，突然聽見從視頻裡傳出嬌滴滴的日語女聲，隨之幾個室友們同時邪惡地笑了起來，程易再笨也知道那是什麼，近來他們總在宿舍裡偷偷看這些片子。
楊政回頭說：“程易，過來。”
程易聲色平靜：“你們看吧。”
說完轉身準備去陽台，過程中突然被孟豪架住肩膀劫了過去：“每次你都不過來看，裝什麼正經，都偷聽那麼多次，早就不是吃素的了，快來看一眼。”
楊政見狀，也過來使壞拉了他一把。
程易敵不過他們倆人的力道，踉蹌地被拉到電腦屏幕近前，懶洋洋瞥了一眼，正好裡麵從近景切到了遠景，隻看到一個白花花的背脊，但切換之前的那一幕卻讓人過目不忘。
視覺的衝擊加上聽覺的魔纏著實惑動人心，程易看了兩三秒鐘就待不住掙脫走了。
高建軒笑說：“彆看他那麼正經，說不定到時候是他最不正經呢。”
晚上九點，程易躺在床上看書，放在旁邊的手機響了一聲。
他拿起來，竟是預想中的人。
酥酥妍：昨天怎麼沒說今天去我們學校？
XY：萬一老師後來又說不用了，你就會笑話我了。
酥酥妍：原來你也要麵子啊，那稿子是你自己寫的麼。
XY：我自己寫的。
酥酥妍：沒想到你也挺會扯的。
XY：基本都是真實的。
酥酥妍：你說你在大學裡很悠閒，騙誰呢？
XY：我講的是大多數人的情況，總該給你們一些美好的憧憬。
酥酥妍：是挺美好，談戀愛也很美好，你最近交女朋友了麼。
程易被她突然的轉題愣住，不知道為什麼扯到這個。
XY：沒有。
酥酥妍：你這樣天天忙著學習忙著打工，不覺得精神世界很枯燥麼，上一個暗戀對象應該已經忘了吧，乾脆在你們學校裡找一個，我覺得上次在你們學校食堂看到的那個女的就不錯。
XY：人家已經有男朋友了。
酥酥妍：那就算了，反正你得主動知道嗎？下次彆再錯過喜歡的女生了。
程易放下手機，剛才情不得已騙了她一句，不然不知道她還會冒出什麼話來，總之肯定不是他愛聽的。
之後程易跟梁妍的聯係漸漸少了，除了三月份她生日那天，他給她發了句生日祝福，估計她當時收到的祝福太多，第二天才回了他。
*
北城天氣漸漸回暖，程易繼續在上課學習跟打工賺錢的生活中來回轉。
除了宿舍幾人，他跟班級裡的同學接觸不多，真要說跟誰接觸最多，那應該就是沈冰羽了。
每次上課，沈冰羽總喜歡坐在他們宿舍前麵，時不時回頭跟他說幾句，或是有什麼不懂的單獨隻問他。
這大概是全班人都看破不說破的事了。
因為是公共場合，又是專業相關的，程易便大大方方地給她講解，到了下課以後再被叫住，他就稱有事先走了。
後來沈冰羽不知從哪知道他在兼職，就時不時光顧那家咖啡廳。
五月小長假的一天，程易在咖啡店給顧客點完單，準備迎接下一個，卻看見沈冰羽站在對麵，他神色從容地問需要什麼。
沈冰羽要了一杯美式。
程易問：“需要加冰麼？”
沈冰羽思考著說：“如果我名字裡麵有冰的話，那就加吧。”
程易低頭點了一下，說：“冰美式一杯。”
“原來你知道我名字呀。”沈冰羽趴在點餐台上傾身往前，“程易同學，我還以為你不認識我呢。”
程易往她身後看了眼，詢問：“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嗎？”
身後的人走了上來，沈冰羽往一邊站了過去，但仍然趴在台子上。
等那人點完走開，沈冰羽輕輕問了句：“你最近都沒有空嗎？”
程易手頭暫時不忙，抬頭回應：“你有什麼事情嗎？”
沈冰羽直接道：“想約你看電影。”
程易也很直接：“我沒有時間。”
沈冰羽開玩笑問：“是沒有時間，還是不想跟我看電影？”
程易卷著機器裡拉出來的小票，乾脆直說：“我女朋友不想。”
“你有女朋友？”沈冰羽驚愣站直，想了想又懷疑，“怎麼我不信呢，你肯定騙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