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8
原來江序早就已經知道了。
難怪他昨天對於“暗戀”這個話題的反應會那麼強烈,又難怪會突然問出那些問題。
陸濯無法描述那一刻,他的心裡到底是怎樣一種怎樣的情緒。
好像本來應該慌亂,可卻又沒有那麼慌亂。
好像本來應該恐懼,可是也沒有那麼恐懼。
他隻是感覺在那一瞬間,他的心臟好像被突然生生地挖掉了一塊,但因為打了足夠的麻藥和止血劑所以既不覺得疼,也沒有淌著血。
隻能感受到風呼啦啦地掠過胸膛的那塊空洞,生生地重新灌滿了那顆的心臟。
好像什麼都還一樣,卻又什麼都不一樣。
因為那些他自以為藏得很好的愛意,原來早就在暗流湧動中,無聲無息地窺見了天光。
他一直不敢麵對這一切。
可其實他早該想到的。
在江序哭著問他為什麼要去賽車的時候,在江序第一次注意到那個糖果盒子的時候,在江序和花哥手足無措地從閣樓上下來的時候,在江序寫下那個帶有“陸”和“起”的心願紙的時候,在江序忐忑地加上他的微信,給他講起關於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的時候。
他並不是一個鈍感的,也並不是一個充滿僥幸的人。
隻是因為他太貪戀那個舞會,太貪戀和王子相處的時光,也太貪戀他給自己營造出的粉飾太平,所以明明的十二點的鐘聲已經一次又一次地敲響,他卻還以為自己還能藏一藏。
而他也總覺得江序是天真的,單純的,無憂無慮又沒心沒肺的。
那麼隻要他不說,江序就永遠看不出來。
可原來暗戀就像一席他努力縫縫補補儘量想掩飾得完美的華麗舞袍,以為這樣就能騙過王子的眼,然而隻要風吹草動,裙袂一揚,就全是藏也藏不住的千瘡百孔。
既遮不住風,也擋不住雨,隻能殘忍地暴露出那些經年以來小心翼翼的狼狽和卑微。
陸濯扣著桶蓋邊沿的指尖,已經全然沒有了血色。
陸老爺子終於發現了他的異樣,忙低聲問了句”“小濯,怎麼了,難道真的是我認錯人了?:
“沒。”陸濯回過神,神色語氣恢複平淡,自如地打開保溫桶蓋,露出底下的清粥小菜,說,“您沒認錯。”
陸老爺子:“那……”
“隻是他之前沒認出我來,我也沒告訴他,所以他可能是一下震驚過了頭,就沒顧得上那麼多。”
陸濯的情緒狀態穩定到陸老爺子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對。
老爺子也就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你們都知道呢。看來這就是兜兜轉轉的緣分,隻要來了,擋都擋不住。不過這是好事,這樣好的娃娃還不嫌棄咱們這種家庭,願意跟你當朋友,對你這麼好,你要好好珍惜人家這份情誼。”
陸老爺子從小就是這樣教育陸濯的。
陸濯早已習慣,“嗯”了一聲,把粥遞到陸老爺子手邊⒉_[]⒉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放心吧,爺爺,我心裡有數,那我先去學校了。”
陸濯背起書包,走出病房,緩步下了樓。
神色之中並看不出任何情緒。
直到他站在路邊,再拿出手機,看見了江序後麵又連續發來的好幾條消息。
[Preface]:?
[Preface]:您好?
[Preface]:老師,您還在嗎?
[Preface]:老師,是我的問題太難,還是您現在有些忙?
[Preface]:抱歉,老師,我有點困了,可能等不到您的回複了,我可以先把問題留下嗎?
[Preface]:現在的問題其實是王子他不知道能給灰姑娘什麼,他想直接和灰姑娘聊一聊,可是又害怕灰姑娘其實不願意說出自己的心思,這樣就會給灰姑娘很大壓力
[Preface]:可是他又怕什麼都不告訴灰姑娘,兩個人無疾而終,最後灰姑娘隻能繼續一個人難過
[Preface]:所以王子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做
[Preface]:反正他就想在出國之前的每一天,都讓灰姑娘過得越開心越好
陸濯站在醫院路邊那棵已經凋零了的藍花楹下,天色將將剛明。
天地間湧起了霧,昏黃的路燈斜斜落下,幾隻飛蟲靜靜地趴在燈罩,偶爾扇動兩下翅膀,震落些許灰塵,浮遊在空氣之中。
陸濯就那樣靜靜地看著這些消息。
所以江序來問這些話的時候,並不是為了撮合他和那個“白月光”,而是明明已經知曉了他那麼多卑微不堪的隱秘暗戀和隱瞞欺騙之後,卻依舊沒有選擇疏遠他,也沒有選擇逃避他。
反而是試圖用他那涉世未深的單純,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靠近他,保護他,想要他在自己離開前的每一天都儘可能的過得高興。
一切都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以至於他第一次不知道到底該怎麼去回江序的消息。
直到很久以後,他才下定決心般地發送了一句:[那你認為王子也喜歡灰姑娘嗎]
對話框上的“對方正在輸入中……”反複閃爍,陸濯卻遲遲沒有收到答案。
於是他並不意外,隻是垂下眼睫,再次發送:[那或許灰姑娘想要的並沒有那麼多,隻要在十二點的鐘聲響起之前,擁有過王子一支舞的陪伴,就已經夠了]
·
等到江序看到這條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日落西山。
最近這段時間他實在太累,昨天又滿腹心事地熬了個通宵,身體自然撐不住,在等著END.老師回複的時候,竟然字打到一半就睡著了。
他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正準備回複。
徐一濤就正好發來了消息。
[徐一濤]:序哥,醒了沒?
[徐一濤]:昨天約好的兩人三足的訓練彆
忘了。
[徐一濤]:而且情況有變,速來!
“……”
兩人三足。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而且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他們約的應該是晚上六點,而現在是五點四十八。
所以……
艸!
他一忙起來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
江序連忙囫圇地刨了幾口飯,隨手抄起一件校服襯衫,往T恤外胡亂一套,就麻煩家裡司機趕緊送他去了學校。
路上還不忘把陸濯那個討厭的微信昵稱改成了新的備注:[發光體]
等到緊趕慢趕到了學校之後,就直奔後操場,卻發現操場上人聲鼎沸,熱鬨喧嘩。
籃球場邊擠滿了人,卻根本瞧不見陸濯和徐一濤他們的影子。
說好的晚上六點大操場見呢?
莫非是在裡麵打籃球?
江序覺得陸濯不是會無故爽約的人,於是頂著自己旺盛的好奇心和纖瘦的小身板,就靈活地擠進了人群的最裡麵。
然而並沒有看見徐一濤和陸濯,反而是在場上瞧見了幾外個還算熟悉的身影。
祝成,範湃,卜仲耀,以及其他幾個校籃球隊的成員。
交鋒的另一邊,江序則更是一個都不認識,隻能周邊圍觀群眾身上穿的校服,大致推斷出是南霧三中的人。
而三中和實外作為同一個區的兩所重點,一所公立,一所私立,前者無論是在學生生源還是聯考成績上,每次都被後者壓得抬不起頭,所以兩校的關係向來不太友好,實外的人也老愛去三中耀武揚威。
但有得必有失,有長必有短。
實外主抓高考生源,幾乎沒有藝體生,三中卻有專門的體育特長班,因此在籃球賽排球賽上,除了高一那次聯賽以外,實外就沒贏過三中。
江序自然不知道這些,隻知道就他眼前的這場籃球比賽上,範湃他們簡直是被打得節節敗退,潰不成軍,毫無還手之力。
就連賽場之下給他們加油助威的人都寥寥無幾,反而是三中那邊,幾乎人手一個燈牌橫幅,拚命扯著嗓子地搖旗呐喊。
更離譜的是,等到中場間隙,竟然還有幾個穿著超短裙的啦啦隊隊員熱情四溢地跳起了啦啦操。
這還是在實外主場。
碾壓,簡直就是全方位的碾壓。
江序才剛轉來實外不久,自然還沒有那麼強的集體榮譽歸屬感,隻是看著籃球場上那幾個欺負過陸濯的混蛋被碾壓得氣急敗壞,咬牙切齒,就覺得心頭解氣。
一邊嘖嘖搖頭,一邊看起了好戲,完全忘記了自己本來的目的。
直到聽到一聲熟悉的:“可愛寶!”
江序才回過頭。
然後就發現人群外,林綣正一邊著急地往上跳著,一邊揮手喊著他的名字。
江序這才趕緊鑽了出去:“不是說來練兩人三足嘛,怎麼有人在這兒打比賽啊?”
“我們
也是剛剛才知道,祝成都沒和我們說,不過也算實外老規矩了。”林綣解釋道,“反正每年運動會的第一個項目都是和三中的友誼籃球賽,今天就提前約了場比賽,給兩邊熱熱身。這不,三中來看比賽的人都把操場都霸占完了,咱們還怎麼練!”
林綣像是對於三中這種行為非常不滿。
江序則瞪大了眼睛:“就一個熱身賽,他們還帶拉拉隊來?”
“可不嘛!”一旁的徐一濤也立馬忿忿不平道,“一個友誼熱身賽他們居然還搞辣妹拉拉隊,簡直欺人太甚!他們學校的人都不用準備高考複習的嗎!”
“就是!”好脾氣如林綣也忍不了自家學校被這麼欺負,“要不是因為陸濯當時被範湃他們排擠得退了校隊,他們三中的人還能這麼囂張?!”
林綣想到這個就來氣。
江序卻突然發現問題:“誒,等等,陸濯呢,不是說好六點過來訓練嗎?”
江序問完之後,林綣和徐一濤的臉色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江序敏銳捕捉到不對:“怎麼了?”
“那個……”林綣麵露難色地支支吾吾地開了口,“就是不知道咋回事,陸濯今天上午突然找徐一濤說,那個兩人三足他不和你一起了,沈老給他安排的那些項目,他也都說沒興趣。反正問就是說手受傷了……”
江序:“???”
先不說手上的那個傷根本不影響兩人三足的訓練,就算影響,到了運動會的時候也早就好了,以陸濯這種忍者神龜的性子,怎麼會突然以這種理由不參賽了?
難道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
還是說陸濯已經察覺到他的不對,所以開始避嫌了?
江序心裡一緊,然而還沒等他問出口,身後就猛然傳來了驚天動地的粗獷一聲:“啊啊啊!夜市小可愛!”
那聲粗獷之中還帶著一絲娘氣,娘氣之中又透出一股做作,做作之中竟然還有一兩分的熟悉。
江序預感不妙地緩緩轉過了頭。
果然就看見一個身體健碩的黑皮白襪體育生,正滿臉驚喜地朝他全力奔赴而來,並且不等他驚恐地瞪大眼睛,就一個熊抱將他攬入懷中,感激涕零地大喊道:“臥槽!我居然還能再見到你!這就是命中注定的緣分吧!”
緣分你個大頭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