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江序他們想要追上去的話,就隻能放大步伐。
可是一放大步伐,陸濯受傷的那隻腳肯定就會更疼,但不放大步伐的話,又不可能能在最後一百米的距離裡反超過去,還保持領先。
江序正在糾結猶豫之間。
陸濯突然說了一句:“江序,你相信我一定不會讓你摔倒嗎?”
“啊?”
江序偏過頭,沒太明白陸濯的意思。
陸濯說:“跑
起來的話,我的左腳可以借你右腳的力騰空,應該會好一些,而且長痛不如短痛,所以要不要跑起來試試。”
隻是會更容易摔倒。
不然也不會所有人都選擇快走。
但陸濯說過,他肯定可以跟上自己,也肯定不會讓自己摔倒,那陸濯肯定就能做到。
江序總是會在每一次抉擇的時候選擇無條件地信任陸濯。
於是毫不猶豫地牽住了陸濯的手,看著前方,堅定道:“好,那我數一,二,三,跑!”
話音落下的那一刻,原本還在奇怪著急兩人為什麼突然停下來了的觀眾就看見那一對穿著塗鴉襯衣的少年,突然從互相攙扶的姿勢,手牽著手,向終點跑了過去。
正午的陽光從他們身後落下,拉長了兩個少年的剪影,截然不同的兩張側顏輪廓上,落下同樣金黃的陽光,綻開了同樣的屬於少年的堅定和全然信賴。
江序相信陸濯說過的會追上他的步伐,就一定會做到。
陸濯也相信江序願意相信他說過的每一句話,並付之行動。
好像那一根纏著他們兩人雙腿的紅繩並不是阻礙,而是另一種將他們緊緊綁定在一起的羈絆。
他們會因為對方而放緩腳步,也會偶爾暫停爭執,可是最終他們都會做出同樣的抉擇,然後彼此信任地奔向勝利的遠方。
直到他們終於衝破終點,在操場草坪上倒下的那一刻,聽到裁判宣布“兩人三足第一名為高三一班江序和陸濯”的時候。
陸濯才氣喘籲籲地笑著把江序摟在懷裡,說:“讓你跑,也沒讓你跑那麼快,你是真的想和一個瘸子過下半輩子?”
“你還有心思笑!”江序卻隻顧得上著急地從他身上爬起,一把撩開他的褲腿,等看到腳踝處明顯的紅腫的時候,眼淚急得都快出來了,“傷得這麼嚴重你還不說,還要來參加什麼兩人三足,這個比賽就有這麼重要!”
江序在賽場上是尊重陸濯的選擇,可是一結束比賽,就忍不住委屈又心疼地發起了脾氣。
陸濯腳踝處疼得厲害,但又不想讓他擔心,隻能低聲問道:“你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麼凶我,是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我是個耙耳朵?”
“陸濯!”
江序就沒見過這麼油鹽不進的人。
眼看他真擔心得要哭了,陸濯才笑道:“那你先去醫務室幫我拿瓶藥油回來,我腳踝這麼疼,也走不動。”
“還知道要藥油,你怎麼不吐幾把口水,自己抹抹,把自己疼死算了呢!”
江序氣得直發火,然而一邊發著火,還是一邊飛快地朝醫務室跑了過去。
然而等著他拿著滿滿當當的藥油回來的時候,卻發現本來應該好端端地躺著陸濯的地方,不見了人影。
“陸濯人呢?”
江序著急地問著旁邊一個正在撿著操場垃圾的女生。
那個女生說:“哦,剛被你們班徐一濤叫走了,還一人扛了兩根衝操場的水管,可能是有什麼地方需
要打掃了吧。”
操場上的那兩根水管一般是清潔組用來衝跑道和看台上的臟東西的,他們前兩天才衝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怎麼可能又需要打掃。
陸濯真的是打算讓他下半輩子守著個殘疾人過嗎!
江序又氣又急,一時半會兒又找不到自己的背包和手機。
然而就當他在人群中急得團團轉的時候,操場的廣播裡突然傳來了一句:“下麵有請高三一般的陸濯同學,來發表一下本屆運動會的班級感言。”
這是每屆運動會都有的必備項目,
每個班輪流派人上去,即是為了給大家加油鼓氣,也是為了增加一些運動會上的班級榮譽氛圍。
之前陸濯好像是給沈易說過,如果他們拿到了兩人三足的第一名,就把這次發表班級感言的名額給他倆。
難道陸濯拚命想拿第一就是為了這兒?
可是也不應該啊。
陸濯這種一看就很自閉的人,彆說演講出風頭了,就是和不熟的人多說幾句話他都嫌煩,所以這是怎麼回事?
江序有些迷茫不解地看向了主席台。
而主席台上的陸濯已經接過了話筒,正看著人群,用低而冷淡的嗓音說道:“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陸濯,是這次籃球賽的MVP選手,也是剛才舉行的兩人三足比賽的冠軍獲得者。而我今天站在這裡,主要是想感謝一下我的搭檔,也是我的同桌,江序。”
話音落下,整個操場知道他倆的,不知道他倆的,都瞬時爆發了“喲喲”的起哄和尖叫。
江序身邊的那群人更是紛紛側目看向了他。
毫無準備的江序:“??”
他什麼都不知道啊!
這個陸濯是要乾嘛!
江序著急地就像跑到主席台上把陸濯拎下來。
然而還沒有來得及動腳,陸濯就平淡開口道:“因為如果不是我的同桌,我今天不會參加籃球比賽,不會參加兩人三足,更不會站在這裡,畢竟眾所周知,我一直不是一個容易被大家接納,喜歡,甚至一度排擠孤立的人。”
江序動作微頓。
原本嘩然的操場也陷入了片刻的啞然。
主席台最前邊的祝成臉色刹那變得難堪。
“當然,我也不在意。”陸濯說得雲淡風輕,“我沒有什麼勝負欲,也沒有太多的同理心,我覺得彆人的想法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我隻想在我自己的世界裡,以我自己的邏輯,做我自己的事,所以我也一度以為自己比同齡人都要穩重,成熟,因為我比彆人都更能吃苦。”
“但我的同桌恰恰相反,他幾乎從來沒有吃過什麼苦,所以他天真,善良,單純,可愛,雖然學習上很聰明,但其他事情上總是天天被騙,我們班數學老師甚至以每天調戲一遍小馬爾濟斯為他上班的樂趣。”
陸濯說著,輕笑了一聲。
原本陷入尷尬的操場也終於再次爆發出善意的哄笑。
就連沈易都點頭笑道:“嗯,對,是我們班
的學生,在發表關於同學友愛鼓勵的正麵演講。”
隻有江序握著拳,咬著唇,紅著耳朵,在心裡凶道,你才馬爾濟斯,你全家都是馬爾濟斯!
然後主席台上的陸濯就看著他的方向,淺笑著說:“他現在肯定在心裡罵我,你才是馬爾濟斯,你全家都是馬爾濟斯。因為他太有教養,儘管脾氣不太好,但罵人的話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幾句,又凶又可愛,隻有每次幫我回擊那些欺負我的人的時候,才會妙語連珠。當然,鼓勵我,安慰我的時候,言語也會變得很豐富。”
“他會告訴我,其實我並不是一個天生就不值得被接納的人。他會告訴我,我有很多好處。他也會告訴我,彆人沒有義務要去了解本來的我,所以我應該把我的好展示出來,這樣才能獲得世界同等的善意。他還會告訴我很多事情並不一定要那麼成熟,也不一定要吃那麼多的苦,因為放棄追求榮譽,和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其實也是懦弱的一種表現。所以我今天才站到了這裡。”
“因為可能以後的我依然不會是一個很討人喜歡的人,依然會顯得冷漠孤僻,依然沒有太多朋友,甚至可能不會獲得太多榮譽,但是我起碼不會再懦弱,會知道世界上起碼有這麼一個人,他會很堅定的支持我,信任我,鼓勵我,他就是我的同桌,我的搭檔,也是我在十八歲的時候遇到的最重要的人,他對於我來說,就像雨後初晴看到的彩虹。”
“所以我今天站在這裡,除了表達對他的感謝以外,主要也是想問他一個問題。”
江序怔怔地看著主席台上,不明白陸濯想問他的到底是什麼問題,需要到主席台上才能問出。
而陸濯隻是看著他的方向,低聲問道:“所以江序,你準備好學習光的色散現象了嗎。”
光的色散?
陸濯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明白,原本隻是安靜地蟄伏在主席台前方的那兩根水管就突然不知道被誰擰開了開關。
巨大的水流從管口衝擊而出,在空中拋撒出兩道白色的水柱,逆著太陽的光線,映著主席台後方鋥的金屬展板,在空中折射出一道七色的虹弧。
“是彩虹!陸濯人造出來了一條彩虹!”
不知道是誰最先驚呼了一句,頓時所有人都欣喜地議論了起來。
“真的是彩虹!我第一次在秋天看到彩虹!”
“哇!好漂亮啊!好明顯啊!比我以前看到的彩虹都要好看!”
“天啊,陸濯居然人造出來了一條彩虹!我也是要去試試!”
“好像是在祝成和徐一濤那裡領水管!”
“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住手,你們都住手,都反了天了是不是,我還在這兒了,你們大白天的就玩水管,你們這些老師也不管!”
“哎呀,黃主任,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這條水管我關不掉啊!”
“哎呀,我這條也關不掉誒。”
“哎呀,黃主任,你彆急,我覺得讓同學們切身實際的學
習一下光的色散現象也挺好的。”
“就是,書良同誌,你難道沒有被陸濯同學和江序同學互幫互助的同學情誼所感動嗎?放平心態。”
“校長!主席台都要被淹了,你還不管管!”
所有人都笑著鬨著一窩蜂地湧了上去,原本隻是用來清潔操場路麵的水管,在那一刻成為了學生們最儘興鵝玩具。
教導主任著急地攔著,科任老師們笑著放縱著,就連範湃和裴泰也在黃書良想要翻上主席台命令大家停下來之前,把他摁在了主席台的下麵。
一切都那麼熱鬨,那麼美好。
煦暖的陽光就那麼落下,銀杏葉兜兜轉轉,像起舞的蝴蝶,水流拋灑向校園間,彩虹絢爛出現。
而彩虹之後,是這一生最愛他的那個少年。
他就站在那裡,靜靜立於陽光之下,看著自己,眼裡全是未加掩飾的愛意。
他並不需要榮譽,他隻是需要告訴自己,他已經具備了足夠的勇氣。
所以他才站在了那裡。
江序在人群之中看著陸濯,他突然想,在以後的某一天,他一定要告訴彆人,他曾經看過全世界最不一樣的一條彩虹。
因為他曾以為想要看見彩虹,就一定要經曆風雨,可是陸濯卻用往後餘生的行動告訴了他,原來當一個人被愛著的時候,彩虹就可以永遠隻是彩虹。
他以為所等來的所有雨過天晴,都不過是陸濯窮儘一生為他撥開的雲。
那也是他這一生,見過的最美的彩虹。
於是那一刻,他放下了所有的羞澀,所有的彆扭,隻是用雙手圈著嘴巴,朝主席台上,大聲喊道:“陸濯!我看到啦!我看到你給我的彩虹啦!所以我答應啦!”
漂亮的少年在彩虹的那一頭,笑得明媚真摯,明亮的眉眼間充滿了對這個世界最美好的期許。
陸濯也笑了。
他想無論以後風雨如何,十八歲那年都是他人生中最好的一年。
因為那個如太陽般明媚耀眼的少年,給他帶來了世界上最熱烈又最純粹的愛。
所以他貪心地把他變成了自己的男朋友。
那是他一生做過的最勇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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