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的身體還好不好,是不是還是不同意他們在一起,他又是不是很忙,忙得沒時間想起他,甚至早就已經不愛他。
但好像無論是什麼答案,他都不應該再貿然地出現在對方的生活裡,因為既然陸濯沒有來找他,那就是陸濯此時此刻的生活裡,並不需要他。
他曾經不管不顧地莽撞地闖進過陸濯的生命,把他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過一次,那就不應該有第一次。
於是畢業的那一年,他依然沒有回國。
那時候他的畫作已經小有了名氣。
尤其是他十七八歲的時候畫的那四幅《光》《追》《虹》《雪》,儘管筆法尚還稚嫩,卻因為充沛完整的情感和少年天才的加持,在巴黎的美術界裡受到了不小的追捧。
畫廊的老板曾經很多次地打過他的電話,說有一位華人青年很喜歡這幅畫,無論多高的價
格,對方都想試著收藏買下。
但江序的態度也很堅決?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無論多高的價格,這四幅畫他都永遠不會賣。
隻是沒想到他這樣的態度反而受到了藝術界那群收藏家們的欣賞,其餘的畫作價格竟然也跟著水漲船高。
等到畢業的時候,他竟然成了巴黎最有名氣的新銳青年畫家,他也終於開始再也不用花家裡的錢。
因此畢業的時候,當江自林問他以後有什麼打算,他直截了當地回答了,他沒有打算,他隻是想到處看看。
他和亞曆克斯他們一起搭了個伴,開始全球旅行畫畫,等到冬天的時候,他們正好碰巧路過了北海道。
冬天下著雪的北海道,美好得就像是一個童話世界。
可是江序自認他再也畫不出比那幅《雪》更好的雪景作品,他就在中途提議,想要自己去本州島。
亞曆克斯問他為什麼。
他隻是把衝鋒衣的拉鏈往上拉了拉,藏進自己的下半張臉,輕描淡寫地笑著說:“我想去看看富士山。”
亞曆克斯不太明白:“富士山?”
“嗯。”江序點頭道,“我男朋友曾經給我唱過一首叫《富士山下》的歌,所以我想去看看。”
他本意隻是不想編造理由,結果沒想到這麼一說卻激起了亞曆克斯的興趣。
他當即表示要跟隨江序一起前往,去看看這個叫做富士山的地方,並且表示了對於江序這樣一個漂亮男生獨自在外旅居的擔憂。
江序拗不過他們的盛情,隻能無奈同意。
然而本就臨近聖誕,正逢旅遊旺季,周遭旅社早就全都住滿。
江序提前預定好的那家溫泉酒店,也因為有一個華人公司前來開會出差,而隻剩了他本來訂下的那個房間。
好在老板通情達理,表示可以幫他們多加幾床被褥讓他們四個大男人好擠在一個套間。
看著亞曆克斯睜著他雙海水般湛藍的眼睛可憐巴巴地看著他,江序隻能更無奈地表示了同意:“我睡沙發,你們三個擠房間裡的大床。”
畢竟他對於自己是Gay的這個身份還是很有自知之明。
而且東方人向來矜持含蓄,亞曆克斯可以做到毫無顧忌地在同性麵前展露他完美的肌肉曲線,江序可做不到。
於是當那三個大男人高高興興地跳進了房間的私湯後,江序洗完澡,就換好衣服出了門。
他想自己一個人去看看富士山。
那時候的他還不明白自己的心意,自然就更不懂得陸濯唱的那句“誰都隻得那雙手靠擁抱亦難任你擁有,要擁有必先懂失去怎接受”是什麼意思。
他隻記得那時候的陸濯有一種無力淺淡的難過。
當時他並不懂得那種難過到底是什麼。
可是現在想來,原來十八歲時候的陸濯就已經明白了,這世上沒有人可以憑借愛意將富士山私有。
隻是他還是想去看看那座富士山,去看看他到底為什麼不能被私有。
但雪天路滑,車本就難打??[]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更何況臨近傍晚,早就過了富士山最佳的觀賞時間,酒店的班車也停止了營業。
江序隻能站在酒店外的那個雜貨鋪前,一手撐著傘,一手不停地劃著手機屏幕,儘可能地想聯係一下本地的包車。
可是風雪越下越大,並沒有司機願意接單。
而江序手裡那把本就飽經風雨的舊傘,更是一個不留神就被狂風吹翻了骨架,寒風頓時毫無阻擋地刮過了江序的臉頰,剌得他皮膚生疼,還被風雪迷住了眼。
江序手忙腳亂地剛準備重新理好自己的那破傘,一把寬大結實的黑傘就安靜地出現在了他的頭頂,瞬時替他遮擋住了他手裡那把臨陣脫逃的舊傘原本所不能擋住的狂風暴雪。
映著日式屋簷下橘黃的燈籠光芒,像昏天黑地裡被驟然開辟出的一方溫暖淨土。
而撐著傘柄的那雙手肌膚冷白,骨節分明,異常好看。
手能長得這麼好看的人,長相也一定差不到哪兒去。
於是原本風雪折騰得狼狽不堪的江序,連忙轉身朝對方露出了一個真誠感激的笑容:“謝了,帥哥,你人真……”
“好”字還未落地,江序就頓在了原地。
因為在他轉過頭的那一刻,他對上了一雙他熟悉不過的眼睛。
是狹長深邃的眼形,眉骨高挺,內雙微薄,眼尾鋒利上揚,瞳孔則是極深的黑。
猝不及防地一眼看來時,有種幾近掠奪般的驚心動魄的利。
就像大漠冬日蒼寒粗糲的雪。
是江序在同齡人中從未見過極富攻擊性的好看眼睛。
以至於在迎上對方視線的那一刻,江序突然就忘記了自己接下去要說的話,隻是怔在原地,好像讓一切都回到了五年前那個下著暴雨的傍晚。
他以為那是他和陸濯的第一次相見,他一邊和蘇幕打著電話,吐槽著陸濯不靠譜,一邊笑著誇了陸濯好帥。
這麼多年他的審美好像都沒有變過。
他依舊想說陸濯很帥。
隻是那時候的少年身量已經完全長足,穿著一席黑色的長大衣,淡而沉穩地站在那裡,肩平而寬,眉冷而淡,像是已經成長為能承受住經年的雪的模樣。
而那雙鋒利淡漠的好看眼睛裡,則多了一份歲月流轉多年後,衝破一切時間與空間的桎梏,最終沉澱下來的洶湧又克製的思念與情深。
陸濯則垂下眼睫,遮住眸色,看著江序,溫聲問道:“出門怎麼又忘了戴手套,就不怕凍瘡好不了?”
那一刻,江序恍惚覺得,他與陸濯之間似乎並沒有並沒有分開的那五年。
因為他曾經幻想過無數次他和陸濯重逢的畫麵。
在不同的天氣,不同的國度,不同的街道,說著不同的語言。
比如“好久不見”,比如“你還好嗎”,比如“沒想到會這麼巧”。
他想了很多得體又禮貌的話,也想了很多遲來的深情的告白。
可他從來沒有想過,他們再次見麵時,陸濯說的會是這樣一句溫柔的低語。
就好像隻不過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他嬌氣又任性地從閣樓上蹦蹦跳跳而下的冬日傍晚。
陸濯也隻不過是同往常一樣,從他後麵跟上,耐心又溫柔地哄著他,縱著他,照顧著他。
他們依舊停留在十八歲他們正相愛的那一年。
隻是他忘了,他和陸濯之間,從來沒有過一個無憂無慮的冬天。
於是他就那樣看著陸濯,喉頭微緊,上下一滾,紅著眼眶,說了句:“陸濯,沒事的,那個凍瘡不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