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富鴻,應該沒什麼大礙,那孩子真正苦的時候從來不會開口……”
王洛點頭道:“聽得出來,中氣還挺足的,但傷也是真的傷了……所以,倒是能證明他大概不是此地為了呼應你的期待而產生的幻象,畢竟你心底裡並不打算看到張富鴻受傷吧?”
張俞這才意識到,自己其實正置身於一個隨時可能看到虛妄之人的幻境中,不由背後生出冷汗,但很快他也醒悟道:“那隻手鏈,至少那隻手鏈絕不是我的想象或者預期。富鴻本人一定來過這裡。”
“對,所以才有必要親自過去看看。”
說話間,三人終於來到了破妄水簾之前,隻見迎麵走廊豁然洞開,而後一道薄薄的水瀑流淌下來,遮住了後麵的景物。但距離如此之近,張富鴻的聲音已經宛如在耳邊了。
王洛也沒有停頓,抬起手,以無形真元撐起一麵傘,恰到好處地擋住流水,卻沒有去碰觸水勢中隱含的破妄之陣。
然後,他就看到了水簾後麵,麵色蒼白的張富鴻。
昔日的故友,正帶著痛苦的表情委頓在角落裡低頭呻吟,他的右手齊腕而斷,傷口雖然經過了簡單的處理,不再失血,但疼痛顯然仍在侵擾著他。
當然,在王洛看來,張富鴻雖然從未承受什麼皮肉之苦,天然對這種肉身傷勢也缺乏抗力……但此刻的呻吟,更多卻是精神層麵,而非源於肉體。
所以……
“富鴻,你沒事吧?!”
就在王洛一時沉思之際,身後的張俞終於按捺不住,呼喊出來,他雖然沒有越過王洛,卻趴在王洛肩頭,憂慮而關切地看向張富鴻。
此時,張富鴻聽到呼喊聲,不可思議地抬起那張蒼白的臉,見到水簾外的一行三人,瞳孔急劇收縮:“?,你們不要過來!”
“!?”張俞頓時驚訝,“為什麼?”
王洛本已打算邁步越過水簾,聞言也先停住了步伐:“怎麼說?”
張富鴻說道:“碰觸水簾,可能會讓你們消失……你們,未必是真實存在的人。”
聽到這句話,王洛再次認真觀察起眼前的故友:“但你越過了水簾,所以你是真實存在的?”
張富鴻點了點頭,而後又看向右手斷處,自嘲道:“至少絕大部分都是。”
王洛此時忽然福至心靈,說道:“張俞老板,把那手鏈給我。”
張俞愣了下,將先前撿起的紀念手鏈交給王洛,而不遠處張富鴻看到那串手鏈,就頓時露出不可思議的目光。
“你們,你們從哪裡撿到那手鏈的?等等,莫非你們……是真人?”
“馬上就知道了。”
王洛說著,毫不猶豫地跨前一步,正式越過了水簾。與此同時,張富鴻眼中簡直要綻放明光。
“王,王山主,真的是你?!是真的你!?”
而後又急不可耐地看向戰戰兢兢越過水簾的張俞,一時間目光更是百味陳雜。
“爹,你怎麼來了,這裡很危險……”
張俞歎氣道:“我若不來,危險的就是整個張家。你既是如今的一家之主,難道想不到此番異變,會有哪些後果?”
張富鴻這才麵色逐漸回歸慘白:“我……我到現在都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整個世界在轉眼間就變得莫名其妙了。”
此時,王洛已經來到他身邊,俯身遞去一瓶療傷聖藥,而後認真觀察著他身上的每一個細節,同時問道:“沒關係,把你親眼所見的一切都告訴我。”
張富鴻服下藥物後,右手的斷口處便以驚人的速度重生起來,而這其中伴隨著極大的痛苦,但他隻是額頭滲出冷汗,麵色卻平穩不動,仿佛感受不到痛苦……這卻是讓他剛剛的呻吟,顯得頗為古怪。
“我……最開始,是帶著工坊的核心團隊,跟著韓總督一道,迎接幾位國主大人蒞臨視察的。最開始一切都很順利,工坊的投產情況比預期更好,鹿國主還認真地表彰了我的功績……異變,老實說異變具體發生在什麼時候,我到現在也說不太清楚,但大體應該是在……不到一小時前?”
聽到這句話,王洛不由點頭,時間的確對的上。
“當時,團隊來到了西樓樓頂,視察新式染幻池的應用情況,我當時作為工坊運營人,親自沉入池中,給各位國主演示如何將一副‘白卷’迅速浸染成可用的‘繪卷’。那其實有些嘩眾取寵,主要是為了展示,即便是我這種完全不專業的門外漢,也能在新式染幻池中生產繪卷,而專業高手的效率是我的十倍不止,浸染的繪卷也更具主場優勢。所以,我也不需要真的在池中浸染出什麼漂亮繪卷,就依照預先彩排時候的設計,用了大概三十分鐘,從無到有浸染出了石街小白樓前的商業街。隻是,當我從池中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幾乎空無一人了。”
王洛聽聞此言,不由歎了口氣。
“原來當時你在染幻池中,難怪。”
張富鴻有些不解地歪了下頭,但並不多問,而是繼續自己的故事。
“我當然立刻就意識到了情況不對,於是第一時間就聯係了工坊的安保人員……老實說,當時工坊的安保工作其實是內務府整體負責的,茸城工坊聘請的護衛和專家,反而是被安排到了外圍。但我能第一時間聯係到的也隻有他們,然後,他們也第一時間就出現在我麵前……”
說到此處,張富鴻有些苦痛地搖了搖頭:“現在想來那個時候就很不自然了,他們趕來的速度有點太快了,簡直是我剛剛想著要他們來,他們就立刻出現在了我麵前。但對於身處一片空蕩蕩中的人來說,任何相熟的麵孔都是可信的,所以我實在也沒多想,隻詢問他們有沒有察覺異常,他們卻都搖頭表示一無所知。”
王洛點點頭,鼓勵他繼續說下去。
張富鴻又說:“雖然當時大家都對周圍情況一頭霧水,但人多了以後,總是會心安,而心安以後,就總是會胡思亂想。我當時身處一眾護衛簇擁中,就不由想到,要是能儘快找到雪薇就好了。”
聽到這裡,王洛已在心中歎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