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秋生直覺敏銳,一下子就抓住了關鍵:“這些魂魄都陽壽未儘?”
陸一九頷首:“我一直在核實,目前得到的結果是這樣。”
如果情況屬實,那這件事就麻煩了。
談秋生臉色一沉,語氣也低了幾分:“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我隻和四殿彙報過,他應該會上報閻王殿,除此之外隻有你和我知道。”
已經到傍晚了,街上的店鋪都開了燈,唯獨特殊事件事務所黑著,陸一九抱著胳膊站在門口,他長得高,幾乎頂到了門框,半張臉都隱匿在黑暗之中。
“談老板,你有什麼想法?”
談秋生撚了撚指尖:“我的想法並不重要。”
事實和真相不會根據個人的想法而改變,與其揣度,不如儘快查清楚一切。
“談老板一直都這麼冷靜。”陸一九輕笑了聲,“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好像就沒有變過,從談秋生到談老板,再到如今的談所長,真好奇有沒有什麼事能讓你失態。”
談秋生給了他一個“你很無聊”的眼神。
陸一九也不惱,笑吟吟地拿出手機,按下播放鍵:“談老板賬號上的好友應該刪完了,聽不到這個,我思來想去,決不能讓你錯過這一份精彩。”
“做人要有底線,不要再纏著談秋生了,他已經名草有主了,做小三是不道德的,我警告你,離談秋生遠一點,他不出軌,也不會和你偷情,他——”
談秋生一把奪過他的手機。
社死從來不會隻有一次,是一波接著一波的。
這消息給鬼網上那群想偷窺他的變態鬼聽還行,但是閻王和地府的工作人員們也都聽了……談秋生一陣窒息,突然覺得能不老不死也挺糟心的。
雖然陶程一本正經的小奶音挺可愛的,依舊抵消不了社死的痛。
一輩子太長了。
“談老板喜歡我的手機直說,我給你就是了,你這直接動手搶,嘖嘖嘖。”
談秋生性情溫和,做什麼事都慢條斯理的,是個頂頂的體麵人,陸一九認識他這麼多年了,從來沒見他的動作這麼快過。
“多少有點不體麵了。”
“……”
談秋生把語音刪除,麵無表情,將手機還給他:“差不多行了,彆忘了你現在是我的員工。”
陸一九收住笑,給足了新老板麵子:“好的談所長,那丟失魂魄的事咱們怎麼處理?”
談秋生思忖片刻,道:“先不要聲張?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現在還沒有核實,既然四殿已經上報了閻王殿,等通知就好。”
陸一九笑了聲。
談秋生揚了揚眉梢:“怎麼了?”
“你和四殿說的一模一樣。”陸一九嘖了聲,“閻王任命你來當事務所的所長果真沒選錯人,你做事有大局觀,天生就是個領導胚子。”
談秋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隨口道:“我看你是拐著彎誇四殿呢。”
陸一九一直和四殿辦事處對接,四殿是他的老領導了,據說當初閻王想調他去其他轄區,都被陸一九拒絕了。
人家是同事情深,到他這裡就變成了領導背刺。
談秋生暗自咋舌,盤算著怎麼報罰款之仇。
“瞧談所長這話說的,畢竟是四殿給我發工資,我不得多誇誇。”陸一九看了下時間,隨口問道,“事務所的生意不錯,我看今天那委托人氣質很好,非富即貴吧。”
他們都經曆過漫長的歲月,陸一九甚至在封建王朝裡生活過,言語間或多或少會透露出曆史的痕跡。
事務所裡沒有動靜,談秋生朝裡看了一眼,陶程和十殿相安無事,兩人都不知道開燈,在黑漆漆的事務所裡聊得熱火朝天。
“不是委托人,我還沒考慮好要不要接她的案子,不過她確實挺有錢的,開出的委托費是一百萬。”
“一百萬?!”陸一九震驚出聲,“出手夠大方的。”
談秋生很讚同:“娛樂圈裡來錢快。”
一百萬輕飄飄就說出口了,他在人間工作了這麼多年也才攢下十萬塊。
談秋生羨慕不已,他都想出道了。
轉過身,對街是和身後截然不同的明亮城市,路燈已經打開了,穿過道路兩邊的綠化帶,可以看到遠處的高樓,霓虹燈閃爍著五彩的光芒,映入眼底的是獨屬於人間的活力和色彩。
“很美吧?”
談秋生“嗯”了聲,人間比想象中還要美好。
陸一九望向遠處,鬼差的五官比人類強很多,他可以聽到從遠方傳來的交談聲,以及穿過樹梢的風聲:“我有時候會羨慕人,雖然要經曆生老病死,但他們一生所能領略的精彩遠超想象。”
日光、晚風、山河江川……除了自然,還有獨屬於現代社會的科技色彩,帶來生活便利的同時,也豐富了精神世界。
陸一九輕聲道:“如果能和喜歡的人生活在人間,度過短暫而平凡的一生,似乎也不錯。”
談秋生挑了挑眉:“聽起來你好像很向往人間,要不要考慮重新進入輪回?”
鬼差並不是終身製的,表現出色可以進入輪回,轉世進入人間,但由於見慣了生老病死,大多數鬼差都不願意重新轉世,轉世既無法控製自己能投胎成什麼生靈,就算成為人了,也沒辦法選擇擁有什麼樣的生活環境。
談秋生曾經在網絡上看到一個說法,雖然和實際情況有所出入,但他覺得那個說法很符合鬼差們的心理。
所有人死之後都會上天堂,無論是善良的人還是惡毒的人,也無論是富裕者還是貧困之人,因為地獄就是人間,在人間走過一遭,就是在渡劫受苦了。
鬼差轉世的製度一直都保留著,但大多數鬼差不願意走上這條路。
陸一九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比起人間的美好,地府有我更想追逐的東西。”
談秋生想起岑央說過的話,孩子和家人是她想追逐的東西。
“身為地府工作人員,我應該拒絕一百萬委托人,將她移交給其他部門處理。”談秋生麵露難色,“但我很猶豫,我想接下這個案子。”
陸一九好奇地問道:“什麼案子讓你這麼為難?”
“她是個活人,卻懷上了鬼胎。”
“什麼?!”陸一九驚呼出聲,“活人懷了鬼胎,她肚子裡的孩子是死胎,還是她懷了個鬼?”
談秋生嚇了一跳:“你怎麼這麼激動?”
“我,我沒見過世麵,頭一回聽到活人能懷鬼胎,很好奇。”陸一九掩著唇輕咳了聲,“就跟聽到你搞大了陶程的肚子一樣。”
談秋生:“……”
他隻是投喂陶程,並沒有做少兒不宜的事情。
不過從字麵意思上來看,也算搞大肚子了。
“談老板,陶程真的懷了小鬼嗎?”陸一九神秘兮兮地問道。
談秋生給了他一個白眼:“你覺得可能嗎?”
且不說陶程是隻男鬼,能不能生小鬼,他會對一個看起來才十幾歲的少年下手嗎?
他雖然不是人,但也不是禽獸。
“都是鬼網上那群變態瞎傳的。”
“是嗎?”陸一九語氣微妙,“我怎麼聽說這消息是陶程自己放出去的。”
鬼網上有人放出了語音,陶程親口承認馬上就會和談秋生生小鬼。
談秋生一口否決:“跟陶程沒關係,他那麼可愛怎麼會跟他有關,他就是被那群變態鬼欺負了。”
“……你知道你現在什麼樣子嗎?”陸一九略有嫌棄道,“你就像一個被妖妃蠱惑了的昏君,證據都擺在麵前了,你選擇裝瞎,一門心思護著小妖妃。”
談秋生:“……”
謝謝,有被內涵到。
陸一九見好就收,在談秋生開口之前換了個話題:“把這個委托接下來吧。”
談秋生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為什麼?因為你好奇鬼胎?”
“好奇鬼胎是一方麵,我更好奇她這鬼胎是怎麼懷上的。”
陸一九微微側過身,隔壁店鋪的招牌亮起來,不太明亮的燈光落下來,在他身後剪出一片明暗交織的底色。
“魂魄丟失,活人鬼胎,再加上之前的地府工作人員離職,你不覺得今年蹊蹺的事情格外多嗎?”
談秋生抬眼看去:“你是說這些事之間有聯係?”
陸一九聳聳肩:“我可沒這麼說,我就是覺得挺蹊蹺的,比起無巧不成書,我更相信
世界上沒有再一再二再三的巧合。”
“再說了,你不是也想接下這個案子嗎?”
談秋生轉過身:“我再考慮一下,時辰不早了,收拾收拾下班吧。”
“啪嗒——”
事務所的燈被按開,談秋生往裡看了一眼,愣住。
陸一九跟在他身後進來:“站在這裡乾什麼,怎麼不走……你們這是在乾什麼?”
十殿的鬥篷被扒下來了,他雙手反剪,被五花大綁扔在桌子上,嘴裡還塞了一團粉色布料。
陶程坐在十殿旁邊,身上披著他的鬥篷,頭頂的粉耳朵少了一隻,衣服也皺皺巴巴的,略嫌狼狽。
一見到談秋生,陶程立馬躥到他麵前:“我抓到周景融的朋友了。”
“什麼?”
談秋生反應了一下,忽然想起什麼,眼皮跳了跳。
“鬼,抓起來送給周景融做朋友的鬼,我抓到了。”陶程臉上洋溢著狩獵成功的興奮,“我問過了,他說他很厲害,周景融一定會喜歡的。”
事務所內怨氣沸騰,十殿赤紅的眸子劈裡啪啦往外冒火星子。
談秋生和陸一九對視一眼,很有默契地行動起來,前者拉著陶程離開事務所,後者去給十殿鬆綁。
“誒,不行!陸一九你住手,那是我好不容易才抓到的唔唔唔……”
陶程掙紮未果,被談秋生捂著嘴巴抱出了事務所。
“談秋生,你怎麼不幫我?”陶程委屈巴巴地盯著他,“我為了抓住那隻鬼耳朵都掉了,你怎麼能眼睜睜看著彆人把他放了?”
放了十殿就算了,談秋生還不站在他這邊。
陶程無法接受。
發箍原來是這樣壞的。
談秋生思緒跑偏了一下,哭笑不得地撥了撥他頭頂上僅剩的一隻粉耳朵:“小十是事務所的員工,也就是我們的同事,你不能把他抓起來。”
剩下的那隻粉耳朵是耷拉下來的,配上陶程一臉委屈的表情,看得談秋生心尖發軟。
這比岑央哭起來還讓人心疼,談秋生連忙放輕聲音哄道:“耳朵掉了沒關係,我再送你個新的,想不想吃棒棒糖,我給你剝好不好?”
陶程不為所動,委屈巴巴地瞪著他。
完了。
美食誘惑都不起作用了。
談秋生一邊頭疼,一邊又覺得陶程可愛。
誰家小鬼賭氣能這麼可愛?
陶程等了半天也沒見到棒棒糖,談秋生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好像已經忘了這茬。
陶程急了,催促道:“談秋生,棒棒糖,剝!”
?
談秋生沒忍住笑了聲:“好,這就剝。”
合著不說話不是不要,而是在裝高冷,等著他把糖喂到嘴邊。
貓貓脾氣,傲嬌。
吃人嘴軟,陶程含著棒棒糖,輕哼一聲:“談秋生,你不讓我把小十送給周景融做朋友,是不是因為你想和他做朋友?”
一隻鬼隻能和一個人做朋友,那一個人可以和幾隻鬼做朋友?
陶程抿緊唇,感覺嘴裡的棒棒糖都不甜了:“我隻和你做朋友,那你也隻能和我做朋友,不然,不然我……”
他半天都沒說出個所以然,談秋生試探道:“不然你就不和我做朋友了?”
“你想得美!”陶程舉著糖,像拿著一把槍,指著他高聲道,“我才不會把你讓給他,你彆想甩開我,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
路過的行人紛紛看過來,眼裡滿是吃到瓜的興奮。
……是熟悉的社死感。
今天出門沒看黃曆,社死跟漲潮一樣,一波一波又一波地席卷而來。
談秋生一陣窒息,連忙帶著陶程進了事務所:“祖宗哎,你已經是鬼了。”
事務所裡,陸一九已經給十殿鬆綁了,不知他說了什麼,十殿的情緒比剛才穩定很多,隻是看著陶程的眼神很凶,像在看仇人。
“給我個解釋。”十殿一腳蹬在椅子上。
談秋生幾不可查地皺了下眉頭:“陶程不是故意的,他是想介紹你和一個員工認識,用錯了辦——”
“我問你了嗎?”十殿冷著臉又踹了一腳,椅子應聲倒地,“讓他自己說,難道他那張嘴隻會騙人,不會道歉嗎?”
陶程看著挺乖的,實際上一肚子壞水,故意關心他,問他厲不厲害,跟他套近乎,然後趁他不備就搞偷襲。
他堂堂地府十殿,被一隻小鬼算計了,傳出去他還怎麼做鬼。
談秋生和陶程站在一起,十殿看著他維護的姿勢,心裡更窩火:“談秋生,彆忘了你的身份!”
氣氛凝滯,事務所裡突然安靜下來。
“我是什麼身份我知道,不用你提醒。”
談秋生輕嗤一聲,語調很冷:“倒是你,記不記得自己現在的身份?”
十殿的臉唰的一下黑了。
調令上明確表示,來到人間,他不再是辦事處的領導,隻是特殊事件事務所的一員,得聽所長,即談秋生的話。
“不記得沒關係,但問彆人會不會道歉之前,是不是也該捫心自問一下?”
談秋生一旦收斂了吊兒郎當的慵懶做派,身上就會散發出上位者的強勢:“過往不究,隻說這次罰款的事,你是不是也該跟我道個歉?”
“憑什麼?!”十殿臉上掛不住,吼道,“我又沒有做錯,為什麼要跟你道歉?是你違反規定在先,我已經把錢還給你了,你還斤斤計較扯這件事有意思嗎?”
見情況不對,陸一九連忙出來打圓場:“大家都冷靜一點,有話好好說,談老板,談所長,你說是吧?”
陸一九衝他使眼色:就當給我個麵子。
談秋生沉默兩秒,賣了他這個人情。
談秋生扶起被踹倒的椅子,將岑央留下的聯係方式裝進口袋裡:“先下班吧,明天早上九點過來,討論一下委托的事情。”
語氣很淡,將剛才的事情
輕飄飄地揭了過去。
十殿咬緊了牙,他是被寵大的,從來不吃虧,對待閻王親爹都沒有當兒子的樣子,何況是彆人。
“他那樣對我,我讓他道個歉有錯嗎?談秋生,你這是什麼意思,故意護著他,和我作對嗎?!”
十殿越想越不服氣,剛扶起來的椅子又被他踹倒了:“你想護著他,行,那我今天非得給他個教訓不可!??[]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他心氣不順,捋起袖子,一副要衝上去乾架的樣子。
談秋生抬眸,周身氣勢陡然一沉。
完了完了。
陸一九心道不妙,正準備去攔十殿,眼前突然躥過一道黑影。
陰風陣陣,濃鬱的鬼氣充斥在整個事務所裡,燈泡“砰”的一聲炸開,四周突然變黑,空氣中飄過一股酸甜的葡萄味。
“啊!”
十殿慘叫出聲。
鬼差能在黑暗中視物,談秋生和陸一九目瞪口呆,清楚地看到了眼前發生的一切。
陶程飛起一腳將十殿踹下了桌子,他比十殿高一個頭,手腳並用騎在十殿身上,將十殿壓得死死的。
整套動作一氣嗬成,十殿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摁在地上,動彈不得。
陶程哐哐一通亂捶,邊揍邊念叨,軟乎乎的聲音裡透著彆樣的凶狠:“讓你凶談秋生,打死你!竟然踹他的椅子,打死你!談秋生是我的人,不許你凶他,以後你要是再欺負他,我就揍你!”
誰都不能欺負他的寶物。
陶程凶巴巴地問道:“我剛剛說的話,你都記住了嗎?”
十殿又羞又氣,瘋狂掙紮:“我記你個大頭鬼!陶程,你欺鬼太甚!”
陶程揮了揮拳頭,頭頂的粉耳朵隨著他的動作抖了幾下,真實詮釋了八個字——耳朵越粉,打人越狠。
“看來你沒記住,那我重新打一次。”
“……”
十殿差點哭出來:“記住了,我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