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並不是時間在變化,而是有另一個人進入這裡,於是周遭的一切開始慢慢變暗。
好在沒有全黑,停在了傍晚的最後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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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處傳來腳步聲,沙沙的動靜很輕,並沒有破壞廢墟的安靜。
秦究朝聲音來處看過去……
那裡的牆根有一處豁口,金屬防護網斷裂彎曲,形成一道破損的門洞,被機器和堆疊的報廢品擋了一角。
遊惑就是從那堆機器後麵拐過來的,高高的身影在夜色中留下不甚清晰的輪廓。
他抬手抵住卷曲的防護網,弓身從門洞裡走進來,抬眼就和秦究目光相撞。
他不緊不慢地走到近處,在金屬管麵前停下腳步。
這個場景實在跟記憶中的片段太相像了……
儘管知道時間不對,人也不對,秦究還是有一瞬間的怔愣。
結果就見遊惑掃視一圈,打破安靜:“你怕一個人呆在郊區?”
秦究瞬間回神:“……”
彆說,就場景而言真挺像的。
他喉嚨底沉笑一聲,沒有反駁。而是同樣掃視了一圈,問遊惑:“你呢,怕黑?”
遊惑:“……”
秦究伸開長腿,拍了拍金屬管示意遊惑坐下。
遊惑剛要彎腰,就看見了那幾道血跡。
那一瞬間,一種極為排斥的情緒倏然冒了頭。明明是早已乾涸的東西,卻說不出地紮眼。
“你弄的?”他忽地出聲問道。
“不是。”
秦究回答得很快,幾乎是一種下意識的行為。
說完他愣了一下,心裡有些哭笑不得。
這些血確實是他的,不過已經是多年前的舊痕,承認了也沒什麼大不了。他不明白自己剛剛為什麼否認。
不過既然已經否了,他便繼續道:“來的時候就有,不知道是誰留在這裡的。”
遊惑盯著那幾道痕跡看了一會兒,那種排斥感依然久久不散。
他直起身轉了兩步,隨意找了台報廢機器坐下。
021所說的壓倒性覆蓋沒發生,078期待的能嚇人的化學反應同樣沒有發生。
這裡沒有兩個他,也沒有兩個秦究,
隻有一片被黑暗半覆蓋的廢墟……
他們兩人的場景居然融合得毫無衝突,異常平靜。
“手機是趙文途的?”遊惑的目光落在秦究手上。
“嗯,他上次留給我的。不過太久沒用,一時間開不了機。”秦究說。
遊惑說:“我看你折騰很久了,沒效果?”
秦究說:“比上次好很多了,至少能跳出開機畫麵。”
“然後呢?”
“然後?自動進入關機程序。”
“……”
遊惑看著他撥弄片刻,問:“叫我過來想說什麼?”
秦究:“我叫你過來?什麼時候?”
遊惑:“……眼睛抽筋的是鬼?”
秦究“哦”了一聲,佯裝剛想起來:“我隻是體諒某些考生。作為經驗豐富的監考官和顯而易見的知情者,決定滿足一下你的好奇心,所以你給個提示,如果有想問的,可以來禁閉室。”
聽見“監考官”和“知情者”兩個詞,遊惑目光一動。
021說得太急,那些東西才剛開始消化。
要說問題,確實是有的。這也是他並過來的目的。
“禁閉室有多安全?”遊惑問。
秦究卸了手表解開袖扣,露出勁瘦的手腕。就見拇指往下的腕關節處嵌著一枚小小的指示燈,米粒大小。
“安全到我可以在這裡把所有秘密抖摟出來,這東西也不會亮一下。”秦究說:“這是係統內僅有的沒長眼睛耳朵的地方,完全不同於考場。”
他說完又補充了一句:“已知範圍內。”
“為什麼?”遊惑說。
秦究:“因為一些原始規則,係統可以自我乾預,但不能乾預考生。”
“所以某種程度上來說,在這個考試係統裡,考生才是擁有更多自由的人。你們腦中在想什麼、要做什麼,是不受係統控製的。你有權安安分分也有權違規,隻需要承擔相應後果。”
“禁閉室是考生的世界,是基於考生的記憶和恐懼擬造的地方。根據不乾預的規則,係統不能偷偷摸摸主動窺探。”
“那監考官呢——”遊惑說著便皺了眉:“你這表情什麼意思?”
秦究聳了一下肩:“沒有,隻是突然覺得你的表述很有意思。”
“什麼意思?”
秦究說:“我以為你會問’你們呢’?這代表一種潛意識的群體劃分,所以我可不可以理解為——”
遊惑麵無表情地打斷說:“不可以。”
秦究挑眉看了他片刻,似笑非笑地說:“行吧。監考官跟考生不一樣,他們……”
這位說著還在“他們”兩個字上加了重音,遊惑的表情頓時變得很鹹。
“他們被係統默認為自身的一部分,必要時候可以強加乾預,包括行為,包括這裡。”秦究指關節敲了敲太陽穴。
遊惑:“乾預到什麼程度?”
秦究沉默片刻,說:“什麼程度都有,也許短時間,也許長時間。也許隻是乾預某個想法,也許是一整段記憶。”
他眸光在夜色中眯了一下,又說:“也有可能整個人都有問題。很久以前曾經流傳過這麼一個說法,說最初的那幾位監考官就不是什麼正常人……”
遊惑偏了一下頭,表情在夜色中變得模糊不清:“最初的幾位?包括你說的考官A?”
秦究:“以他為首的那些,正不正常另說,是不是人也值得商榷。”
遊惑:“……”
他踩著機器某個把手當腳蹬,另一隻長腿垂落下來。就這麼靜靜地看了秦究片刻,然後動了動嘴唇:“我記得你說過,跟考官A水火不容?”
“那是彆人的說法。”秦究想起記憶片段中遠去的車燈,補充道:“不過確實不怎麼樣。”
遊惑又不帶表情地看了他片刻,終於忍不住問道:“你腦子是不是受過乾預?”
秦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