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亮起來的一瞬。
秦究第一反應居然是去看充電線的接頭有沒有插牢, 免得看到一半又斷電。
直到捏住數據線端頭把它按緊,他才愣了一下, 接著啞然失笑。
怎麼說呢……
如果此刻的他是一位旁觀者, 看到922或是154做出這種舉動,一定會覺得他們在緊張。
他秦究活了三十年, 至少在現有的記憶裡, 還是頭一回這樣。
而這種情緒來得不知緣由, 莫名其妙。
明明隻是一個不常想起的、在回憶裡從沒露過臉的人, 卻好像……
他等著看這一眼等了很久一樣。
·
視頻開頭景色掠得很快, 從一條空蕩蕩的街道轉到一片普通的公寓樓, 再到一條商業街區, 最後才轉到一個男生的臉上。
男生看上去很憔悴, 眼下是濃重的青影,但目光依然亮而有神。
這是還沒有變為村民的趙文途。
直到看見這個視頻, 秦究才忽然意識到, 那個整天在日記中“秦哥”長“秦哥”短的是個大學還沒畢業的大男生。
他把手機聲音打開。
趙文途的聲音響了起來:“——我現在剛出公寓,出來遛彎消食。這是今天的大街,我一棍子出去也掄不著一個人,鳥都沒有。”
鏡頭重新轉到那條空蕩蕩的街口。
趙文途解說道:“看見沒, 那邊一直走到頭是白霧, 我們從考場出來就是從那兒走的, 穿過白霧就進了這片休息處。我這兩天一直在琢磨, 要是我現在走過去,還從白霧鑽出去, 會看到什麼?霧裡會有怪物麼?還是會回到上一輪考場?或者就去到彆的地方了?”
鏡頭隨著他的腳步輕輕顛簸。
這位男生說著,還真往白霧的方向走了一段。
“算了算了,有點慫。我還是順著——誒?”趙文途說著話,腳步突然一頓。
鏡頭晃動起來。
“我靠嚇我一跳,怎麼還有人從那裡直愣愣地鑽進來啊……”他咕噥著。
因為驚嚇的緣故,他似乎轉頭跑了兩步。
但很快他又停住了。
“等等等……那好像是我秦哥!”
趙文途的語氣有點高興。
鏡頭又是一陣晃動,伴隨著卡啦卡啦的雜聲。
但很快又重新穩住。
從一晃而過的枝丫來看,他似乎避到了路邊,站在某片圍牆旁。
趙文途的聲音陡然變清晰,似乎貼近話筒在悄聲說話。
“考官A!那個考官A也在,跟秦哥站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什麼。公寓服務台說過,監考官一般不來休息處。這大概是我唯一一次拍下監考官的樣子了……四舍五入就是拍到係統了。希望等我活著通過考試,這段視頻不會變成大漠飛沙,雪花亂飄。”
“來……看瘟神……”
隨著趙文途的話,鏡頭再次對焦在那個街角。
……
原本空蕩蕩的地方忽然有了人氣。
街邊停著一輛車,低調的黑色,跟秦究記憶中片麵的圖像逐漸重合。
車邊站著兩個人,他們個子都很高,把不遠處一間落了灰的書報亭對比得有點小。
不過左邊那位略竄幾公分,還要更高一些。
他手肘掛著外套,說了兩句話便斜靠在了身後的車門上,襯衫領口的扣子沒係,就那麼隨意地敞著。抱著的胳膊勾勒出筋骨肌肉的輪廓。
那是幾年前的秦究自己。
五官輪廓沒什麼變化,隻是頭發稍短,神色更傲,那股懶洋洋的囂張氣質更外放一些。
至於他旁邊那位……
即便鏡頭的距離拉得很遠,也能看出來,那是一位極其俊秀的青年,皮膚在西落的陽光下依然白得晃眼。
他穿著最簡單的素色襯衫,軍綠長褲,小腿裹在製式皮靴裡,又長又直。他在聽人說話的時候,總是垂著眉眼,冷冷的,又顯得有些困懨。
像一柄收束在長鞘內的窄刀。
這套衣服偶爾會出現在係統遺落的資料中,是最早一批監考官的製服。但在那些遺落的圖片中,沒人能穿得這樣恰到好處。
·
手機又閃了一下,出現了兩秒短暫的花屏。
秦究卻像沒有覺察一樣,目光死死釘在上麵,一動不動。
·
等到花屏消失,鏡頭內的場景逐漸放大。
趙文途拍到中途,覺得距離太遠,不足以記錄那兩人的全部細節,於是把遠景拉成了近景。
那個青年的模樣清晰地出現在鏡頭正中……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唇角,就連偶爾蹙眉時透出的不耐和摸向耳垂的動作……都再熟悉不過。
唯一的區彆是,他的耳垂上乾乾淨淨,沒有戴那枚晃眼的耳釘。
……
不到兩小時前,他還站在這間禁閉室裡,就站在秦究身邊。
他們認識還不足一個月。
在這裡,秦究叫他“優等生”,係統叫他“考生遊惑”。
而在多年前的這個視頻中,他是“考官A”。
·
秦究看見幾年前的自己從車邊讓開,站直身體,說了句什麼。
角度問題,他沒法用唇語讀出內容。
而考官A徑直從他麵前走過,繞到駕駛座旁拉開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