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齊說:“離遠點,彆被砸到!”
話音剛落,有人驚叫起來:“我日這是什麼東西?!”
黑影還在掙紮,哭嚎還在繼續,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趨勢,因為所有的光都聚集在驚叫的人身上。
那個考生猛退幾步,嗓音都劈了:“牆裡有人!你們看啊!”
牆裡真的有人。
不,準確來說不是人,是人的肢體。
胳膊、腿、手腳還有頭……灰白色的殘肢嵌在石牆裡,隨著駁落的石殼越來越多,終於……一個個掉落下來。
眾人愣了一瞬,紛紛尖叫著避讓。
僅僅幾分鐘的功夫,一整條走廊都成了人間煉獄。
趙嘉彤終於明白周祺說的臭味來源於哪兒了。
一顆睜著眼睛的頭顱滾到她腳邊,饒是部隊出生,她也狠狠慌了一把。
所有人,包括趙嘉彤和高齊在內,第一反應都是往後退。
唯獨周祺例外。
她目光死死盯著一處,跌跌撞撞往那邊跑。
“小周你乾什麼?”趙嘉彤想拽住她,卻抓了個空。
周祺終於還是摔了個跟頭,就摔在她要找的東西麵前。
那是半截上身,穿著藍灰色格子短袖襯衫,領口有大片的血跡,一直延伸到胸前。左胸處有個口袋,口袋上的扣子很調皮,是個閃亮的熊頭,一看就是有人開玩笑換上去的。
露出袖口的手臂慘白,像商場模特的假肢。
周祺忘了爬起來,抱著它一側手臂呆呆地坐著。
趙嘉彤、楊舒前後跟過去,神情透著說不出的難受。
“小周……小周,你彆這樣,穿這種襯衫的人很多的。”趙嘉彤聲音都啞了。
周祺也不說話,像沒聽見一樣。
過了片刻,她突然爬起來,抱著殘肢深一腳淺一腳,沒頭蒼蠅似的亂轉,低聲說:“其他的呢……還有呢……”
她瘋了一樣在走廊上轉著,又從不遠處找到一截套著牛仔褲的腿。
……
“頭呢,趙姐……幫幫忙好不好,楊舒,幫我看看。”她已經抱不住了,肢體要往下滑。她急得眼淚直掉,說:“幫我找一找好不好,頭在哪兒啊!!!”
高齊看不下去了。
他死死咬著後牙關,緩了幾秒,拍拍周祺的肩膀說:“丫頭,彆哭了,我知道在哪兒,我帶你去……”
***
西塔樓一層的臥室裡,秦究攥著公爵的脖子,麵具在掙紮中掉在一旁,屬於年輕男人的臉終於被逼出一絲血色。
但說話的依然是公爵:“你……白費……力……你……殺不……了我……”
“你……永遠……殺……不……了……我!”
他說著,居然試圖笑了一下。
秦究皺起了眉。
突然,臥室大門被人推開。
他轉頭看過去,高齊、趙嘉彤、楊舒都站在門邊,除此以外……還有一個茫然的女人。
是周祺。
考生已經不戴麵具了,她哭得發紅的臉便格外清晰。
秦究愣了一下,手上的力道下意識鬆了。
意料之外,公爵居然沒有趁機掙脫。
他低頭一看,就見公爵正側著臉,怔怔地看著門口,目光有一瞬間的失神。
下一秒,他又慌亂轉回來,用手擋著臉聲音嘶啞:“彆看我,彆看……讓她出去,出去!”
儘管聲音很低,在靜謐的臥室內依然顯得異常清晰。
許久後,周祺帶著鼻音的聲音輕聲說:“薑原?你……你還能說話?你還活著?!”
她徑直衝進來,連滾帶爬,狼狽地跌在公爵麵前。
公爵用手肘擋著臉,脖頸又神經質地抽動兩下。
他的嘴角扭曲片刻,終於說:“祺祺……彆看了……”
周祺坐在他麵前,使勁去扒他的手,卻發現對方的手指跟記憶中的不同……
整個手都不同。
她急忙擼起對方的袖子,又拉開領口,看見一道針腳似的紅痕,整個人癱軟在地。
過了好久,她突然摟著公爵的脖子,嚎啕大哭起來。
“我夢見你了,我一整個晚上都在做噩夢,好多人拿著刀……都砍在你身上,你不讓我看。你非要推我,怎麼都不讓我看。不管我哭還是罵,你都不吭聲……”
……
哭聲填充滿整個臥室。
這種情況下,沒人說得出“那你勸勸他,讓他心甘情願被殺”這種話。
更何況,秦究對這話始終抱有疑慮。
公爵突然怪異地扭曲兩下,摟著周祺的手指突然挪向她的脖子,猛地掐住。
周祺瞪大眼睛,眼淚還沒來得及收,茫然地看著他。
秦究一把攥住公爵的手腕。
“真是令人感動的情誼,這麼久了,居然還能……”公爵譏嘲的話還沒說完,又在扭曲中換了一副哀傷的神情,手指也卸了勁。
他這次沒有猶豫,一把推開周祺說:“祺祺,聽話……彆離我這麼近,我……我應該……堅持不了多久了,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
周祺驚慌失措,趙嘉彤和楊舒過來拉住她。
公爵突然抓住秦究:“幫我……幫我好嗎,我不想再這樣了。”
“你……”秦究皺著眉,又看了周祺一眼。
公爵眼睛通紅,似乎在努力克製自己不去看周祺的臉:“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殺光你們的……我不想……不想某一天突然回神,看到手裡捧著誰的頭……捧著……祺祺的頭……我很怕啊,我太害怕了。”
“巫醫說,隻有公爵心甘情願被殺詛咒才能解,一切因為公爵被害的人都能解脫。”秦究低聲說,“但是……”
“假的。”薑原掙紮了兩下,努力說:“我是他,我知道他……假的。他查過,我知道。這樣做的結果,就是他自願把積攢……積攢這麼久的永生的命奉獻給巫醫。”
他咬緊牙關,幾乎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真正的宿主……是巫醫啊!隻有公爵能殺巫醫,但巫醫死了,公爵也活不了……”
要讓公爵不顧死活對巫醫動手,還要讓巫醫心甘情願被殺……
這就是一個死圈,所以才僵持了這麼久。
薑原似乎要趁著清醒,趕緊把話說完。
他喘著氣,一邊跟真正的公爵較勁一邊說:“……我隻知道,巫醫的生命力在於公爵,公爵活著,巫醫就很健康,公爵死了,隻要不是獻祭而死,巫醫就會很衰弱。隻是……隻是公爵不可能這麼做。”
這似乎又是一個死圈。
但薑原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他很難再說出完整的話,抽動扭曲的狀態越來越密集。
他眼角潮濕,頭也不轉地蹦出最後幾個字:“走……帶她走……求你們……”
周祺哭得太凶,力氣幾乎耗儘。
趙嘉彤和楊舒一咬牙,把她抱了出去。
高齊沒動,秦究重新鉗住公爵,從帷幔上拽了繩子將他捆好。他抬頭對高齊說:“幫個忙。”
“你要乾嘛?”高齊有點擔心他。
“放心,我有數。”秦究說:“信我麼?”
高齊不吭聲。
“耗在這裡浪費時間,你不是這麼不乾脆的人吧?”
高齊梗著脖子,半天憋出一句:“你說。”
“去廚房,去找人,準備木柴和油,有多少要多少。”
“乾什麼?”
“燒城堡。”
高齊愣住:“什麼時候?現在?”
秦究說:“等我信號。”
高齊瞪著他,片刻後咬著牙說:“你說的,你得好好地站著,給我信號!”
秦究說:“行,我聽進去了。其他東西交給你了。”
他想到了一個辦法,有一點冒險,也有一點瘋。
如果遊惑知道……
他將公爵安置在扶手椅裡,沿著椅子開始擺放蠟燭。
如果遊惑知道……
會覺得刺激又痛快呢?還是會給他一拳?
如果是以前,他篤定是前者,現在……他卻突然不確定了。
說不清楚是出自哪種心理。
隻是在想起遊惑的瞬間,他笑了一下。
不管怎麼說,還是先彆讓他知道了吧。
秦究想。
他給蠟燭點上火,看著扶手椅裡拚拚湊湊的人,伸手捏住了口袋裡某張被遺忘很久的卡片。
他朝窗外某個方向看了一眼,然後一腳邁進了蠟燭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