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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不到你對亨特小姐還挺上心的。
福爾摩斯想聽阿加莎說些什麼,但他沒想到阿加莎會這麼說。當即愣了一下,天灰色的眼睛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看上去並不生氣,隻是她的眉間又露出了點懨懨的模樣。
幾個月的相處,福爾摩斯已經知道這個模樣意味著什麼。
每次阿加莎覺得有點累,不太想搭理彆人的時候,都會不經意露出這樣的神色。
福爾摩斯的目光鎖在阿加莎的臉上,直接問道:“你怎麼了?”
阿加莎十分輕描淡寫:“沒怎麼,就是有點累,想休息。”
越是輕描淡寫,就越是有什麼。
但福爾摩斯覺得自己不能再問下去,於是繼續剛才的話題,“你對亨特小姐對學生有什麼想法?他還沒滿六歲,個性卻已經那麼糟糕了。霍格博士對他也很上心,否則不會讓你今天特意在診所等候他的家人。”
阿加莎眼睛盯著玻璃杯裡的檸檬紅茶,輕歎了一聲,“我和霍格博士認為他並不是天生頑劣,而是有人虐待他,或者是刻意訓練他,他才會變得這麼淘氣。”
阿加莎特彆在“淘氣”這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你如果見過他,你就知道,他的眼神很冷靜,可是他卻表現得十分好動,不受控製。在診所裡,即使魯卡斯爾太太看著他,他安靜不過三分鐘,就開始在屋裡像是無頭蒼蠅似的轉來轉去,稍微不順從他的意願,他就開始大叫大鬨。霍格博士跟他交流的時候,他並不怕生,眼睛直視霍格博士,告訴霍格博士,他沒病,是魯卡斯爾太太想的太多。”
阿加莎回想著當時見到小愛德華的場景,他甚至像是大人似的聳了聳肩,無奈地說:“你知道的,女人總是喜歡大驚小怪。”
許多事情經不起深思,一旦深思,都能思考出無數的可能性來。
但福爾摩斯既然不想回二樓,阿加莎也不介意就著小愛德華和魯卡斯爾太太兩人的表現分析多種可能性。
“魯卡斯爾太太是一個年輕的女士,個子不算高,看上去有些瘦弱。她的眉間有細紋,看得出來平時過得並不算開心。亨特小姐也跟我說,她見過魯卡斯爾太太暗中掉淚,並且不止一次。亨特小姐到銅櫸莊園不到半個月,卻已經不止一次見到她暗中垂淚,由此可見她和魯卡斯爾先生到婚姻生活並不美滿。”
雖然亨特小姐口口聲聲說魯卡斯爾先生平時對太太很好,隻是因為他是男人,又比魯卡斯爾太太大很多,有時難免會忽略魯卡斯爾太太的心情,不是太周到。
但阿加莎覺得魯卡斯爾太太瞞著先生暗中帶孩子向霍格博士求助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如果是感情和睦的夫妻,至少在對待孩子的事情上,步調會是一致的。
可是這兩人不僅表現得並不一致,甚至還相互欺瞞。
至於小愛德華……
”我覺得這個小家夥的性格形成,並不能簡單用
亨特小姐所說的完全被家人寵壞造成來解釋。”
被家人寵壞的孩子可能會稍微不如他的意,他就要大吼大叫,但絕對不會將虐待小鳥小動物視為樂趣。
小愛德華將虐待殺死小動物視為一種樂趣,如果他真的與生俱來就有這種傾向,理應從小就有所表現。
魯卡斯爾小姐去費城的事情,是他性格的一個轉折點。可奇怪的是,他甚至沒跟魯卡斯爾小姐建立信任關係,怎麼可能會受到那麼大的影響。
兒童身上的很多事情,都是有跡可循的。誇張的笑意,防備的眼神,還有看似很瘋的大吵大鬨……他未必會有多喜歡,但是他不那麼做,很可能會被人虐待。
阿加莎曾經聽父親說過許多虐待孩童的案件,有的人以虐待兒童為樂,會訓練他們做各種各樣殘酷冷血的事情。
小愛德華捕捉小動物和玩弄小動物那麼在行,或許是經常有人演示給他看,並且要求他跟著做同樣的事情。
再往陰暗一點都可能性猜測,阿加莎覺得魯卡斯爾太太和小愛德華在銅櫸莊園裡都受到虐待。在城市裡虐待兒童和太太可能會招來鄰居的不滿,從而報警,可是在距離溫切斯特幾英裡遠的銅櫸莊園,地處偏僻,魯卡斯爾先生即使虐待了妻兒,也不會有人說他半句不好。
畢竟,銅櫸莊園裡養著的,是靠魯卡斯爾先生發薪水的仆人。
福爾摩斯聽著阿加莎假設的可能性,聽得心情十分複雜。
說實話,阿加莎以後隻想當一個優秀的心理醫生有些太屈才了,就靠這舉一反三的推理能力和想象力,她完全還可以給倫敦警察廳當個谘詢顧問的。
福爾摩斯抬手抵了抵鼻尖,低聲說道:“聽你這麼說,銅櫸莊園仿佛是魔鬼的窟窿。半個月前亨特小姐來詢問我的意見,我沒有阻止她去銅櫸莊園,倒顯得我很冷血。好在,她看上去很機靈,應該有足夠的能力保護自己。”
阿加莎卻故意戳他心窩,用涼颼颼的語氣說道:“再有足夠的能力,也不過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年輕女士。魯卡斯爾先生隻要放開他養在銅櫸莊園的那隻藏獒,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將她撕成碎片。”
福爾摩斯:“……”
福爾摩斯終於發現了,阿加莎今天從回到貝克街開始,就一直跟他唱反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