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主!”程威聽到這兒,臉都白了,他噗一下就給跪到了地上,“莫非是懷疑屬下我……”
“哎~不是說你……”王窮露出一絲不耐煩的神色,彆過頭道,“彆一驚一乍的,起來說話。”
程威擦了擦臉上的冷汗,重新站了起來,稍稍冷靜一些後,他略一思忖,接道:“那您是指……那個‘張三’?”
“他和刺客確是一夥的,不過他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王窮說著,又往嘴裡塞了塊糕點。
程威這就有些不懂了:“莊主……那刺客究竟是誰?”
王窮聳肩:“就是那個女人咯。”
在他說出這句之前,程威不懂,而他說完之後,程威就更是一頭霧水了。
“不明白是吧?”王窮道,“我跟你說說,你就明白了。”
程威抱拳拱手:“莊主請講。”
王窮用茶水送下口中剩餘的糕點,清了清嗓子、理了理思緒,言道:“首先,我問問你……可知道‘鏡花水月’?”
“屬下不知。”程威搖頭回道。
雖然他也曾是江湖中人,但跟了王窮那麼多年,程威和江湖的關係早已很淡了,那些比較隱秘的消息,除非王窮有指示,否則他也不會刻意去打探和了解。
“那是四個殺手。”略微停頓後,王窮便接道,“四個鮮有人知、卻從不失手的殺手。”
這話,是一種很高的評價。
就一個殺手而言,“鮮有人知”,要比“從不失手”更加可怕。
“傳說,這四人各有一項本領,天下無雙。”王窮道,“而那四項本領分彆就是……‘鏡’的易容術,‘花’的美貌,‘水’的內功,和‘月’的輕功。”
“易容術?”程威的反應挺快,“難道那‘張三’就是……”
“對,他就是‘鏡’。”王窮接道,“他送來的那個女人,則是‘花’。”
他撇了撇嘴,好像是在回味自己剛才吃的點心,短暫的沉默後,複又開口:“而‘花’,也是那四人之中唯一一個有機會殺死皇帝的人。”
聽到這兒,程威漸漸跟上了王窮的思路:“這就是莊主不惜重金將其抓來的原因?”
“對。”王窮點頭道,“想殺皇帝,就得找到‘花’……‘鏡花水月’這四人都很不好找,但半個月前,我卻因一件異事,意外地掌握到了‘花’的行蹤。”他抬眼看向了程威,“那件事……你應該也知道的。”
“半個月前……”程威喃喃念道,“您可是指……羽王‘獵狐遇仙’一事?”
他說的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因為這不算是“江湖事”,也算不上什麼“朝野事”,非要劃分一下,大概算是一個風花雪月的故事……
大體情節也不複雜,就是一位頗有勢力的王爺,在一次外出打獵時,在某個湖邊“偶然”地遇到了一位貌美如花、傾國傾城的“仙子”,隨後他就把那位美女“請”回了府上,並以禮相待,奉為上賓,希望有朝一日能打動美人芳心。
當然了,這個故事中的邏輯問題是很多的,最主要的有兩個:其一,就算羽王色迷心竅,他身邊的人也應該明白……這個女人出現得很蹊蹺,而且來路不明,怎會讓他帶回王府?其二,就算大家都接受了那種設定,他一個王爺要霸占一個民女會有多難?怎麼地都不能進入這種備胎追女神一般的節奏吧?
總之,不合理的部分相當突出,這也使得這個故事的真實性大打折扣;隻是……那個年代,通訊基本靠吼,口口相傳、以訛傳訛,最後傳得麵目全非的故事比比皆是,比這還離譜的也有,所以這個本就沒有多少人知道的故事,也沒有太多人去質疑。
直到……這個故事傳入了王窮的耳中。
王窮的情報網,遍布江湖、朝野、民間……
因此,他能知曉許多彆人一輩子都不知道的事,也能做出很多彆人絕對想不到的推測。
雖然王窮也不是百分之百地確定,但他至少有五成把握——正在羽王府上做客的那位“仙子”,就是鏡花水月中的“花”,而羽王則是她的目標。
推理到了這一步,王窮便立即動用自己的關係,準備執行一個“從羽王府裡劫一個女人出來”的任務。
王窮明白,羽王一死,那個女人便會不知所蹤;像她那樣的殺手,一定會在任務完成後的第一時間消失。所以他要快,以最快的速度把那個女人找來,否則他很可能會錯失掉這難得的、也是唯一的機會。
於是,他找上了“榆嶺四絕”;那四人或許不是最佳的人選,但確是在那個時間點上最合適的選擇了。
然而,從那四人出發算起,近十天過去了,最終將“花”帶到王窮麵前的人,卻不是榆嶺四絕,而是“鏡”。
“屬下……還是不明白。”程威思索了片刻,又道,“依莊主所言,鏡和花都是來殺您的?”
“是。”王窮道。
“可‘花’是您主動派人去帶回來的。”程威道,“而且……她的目標不是羽王嗎?”
“她的目標……從一開始,就是我。”王窮幾乎是一字一頓地接道。
聽到這句話,程威的思緒又被打亂了,他順著莊主的意思重新將事情理了一遍,終於,整整三分鐘後,他恍然大悟:“那羽王‘獵狐遇仙’的事……是皇帝的安排?”
“你總算是想到了。”王窮點點頭,“我說了,皇帝要殺我;但想殺我王窮……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他很清楚,一旦我察覺了他的殺心,就會立即采取行動,先下手為強。
“想透了這點,他便布下了這個局……
“也隻有皇帝,才能讓一個王爺替他演戲。
“這出戲就是為了給我看的,因為隻有我才能從那出戲裡看出‘花要行刺羽王’這件事。
“而我……也確實中計了。”
程威這回緊跟上了王窮的思路,接道;“而那個‘鏡’……應該是一種‘保障’,如果沒有意外,他便不必出手,但很顯然……意外發生了。”
“嗯……”王窮應道,“傳說……‘花’可迷儘天下的男人,隻要看她一眼,男人就會被她徹底迷住,甚至有人會心甘情願地被她殺死。所以,她僅憑三流武功,也從未失過手……”他頓了頓,“雖然我事先叮囑過榆嶺四絕,不可由男人去確認‘貨’的麵貌,途中也不可以看她;但我想……他們八成是沒做到。”
他的推理很準確……從王府把花劫出時,四絕之首“鄒亭”……即那位“大哥”……真的是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貨”;四絕中武功最高的他,是負責斷後的,“貨”則由另外三人火速帶離。
問題就出在他們那個老三的身上,此人平日裡就頗為好色,煙花柳巷沒少去;但偏偏就是這種人,還覺得自己定力特彆好。仿佛他那見到庸脂俗粉後也跟狗一樣的德行到了真正的絕色佳人麵前就會變成坐懷不亂的狀態。
事情就這樣起了變化,當老三看到“花”的容貌後,由“鏡”假冒的老二朱誠就知道,這人是留不得了,否則鐵定壞事。於是,在鄒亭與他們會合之前,他就殺了老三。
對此,四妹也沒什麼好多說的,老三的確是自己作死。
至於鄒亭趕到彌兕客棧之後的事,便如前文所寫的那樣……老三的死,讓他也產生了好奇;鄒亭和老三的區彆就是——老三以為自己是個定力很強的人,而鄒亭真的是個定力很強的人。
可惜,在看到“花”之後,鄒亭的心,也亂了。
他開始思考自己的任務……
王窮自然不會告訴他“我要讓這個女人去殺皇帝”這種逆天的事情,他用了一個更簡單的理由——我要和這個女人上床。
很簡單,也很有說服力,但在鄒亭看到那個女人後,這種理由、這種目的,就成了一種極為不安定的因素。
“花”的美貌,已足夠讓一個像鄒亭這樣的男人放棄巨額的報酬,並給予她自由……而其目的,也不過是為了在她的心中占有哪怕寸許之地。
當這個念頭變得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決絕時,鄒亭也喪命了。
事已至此,鏡也沒必要再裝下去……殺死老三還算順理成章,但殺死鄒亭……真正的朱誠可沒有那麼高的武功。
於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把榆嶺四絕殺了個乾淨,將這幾人與客棧裡的無辜者們一同付之一炬,再親自把“花”送到了王窮的麵前。
“莊主……”程威想通了整件事後,順勢來了一記馬屁,“……神機妙算,屬下佩服……”
“嗬……”王窮笑道,“若真是神機妙算,在和鏡說話的時候,我就該把事情想明白了。”他單手托腮,又抓起一塊糕點,“但實際上呢……當你把她‘還是處女’這件事告訴我時,我才堪堪把思緒理清楚。”
“呃……”程威又有些不懂了,“對了,屬下卻是不知……那女人是否是處子,有何乾係?”
王窮道:“關於鏡花水月的事,我還知道幾件,比如……他們四個是親生兄妹……”
他說到這兒,程威心裡的另一個疑問——“為什麼鏡沒有對花動心”也被解開了。
“比如……花從來沒有讓任何一個男人得到過她……”王窮還在說著,“又比如……鏡除了聲音相貌之外,還可以模仿彆人的武功招式、乃至內功都一模一樣……”他隨便舉了幾個例子,沒有說儘,便將話題帶了回來,“總之,考慮到羽王的為人……關於‘花’的身份,沒有比這更有說服力的了。”
他這一提醒,程威也反應過來了……那羽王好色可是出了名的,人稱色中的惡鬼、花裡的魔王;稍有幾分姿色的女子,被他瞅見了,基本都不會放過。從他府上擄出來的女人還是清白之身,本身就很反常。
“嗯……”程威沉吟道,“這下……屬下就全都明白了。”他微頓半秒,接道,“既然莊主已洞悉了對方是來殺您的,倒也好辦……屬下這就安排一批硬手……當然,全部都是女子……立即去把那‘花’斬草除……”
“等等。”王窮打斷了她,“誰說要殺她了?”
程威又愣了一下:“這……您的意思是……先關起來?”
王窮端起茶杯,喝上一大口茶,用茶水漱了漱口,然後順勢就從炕上下來了:“不用,我先去和她聊聊。”
“什麼?”程威差點兒就把這兩個字喊出來了,但他終究是忍住了。
“莊主……”程威道,“您方才不是還說……男人隻要見了‘花’的樣貌……”
“嗬……”王窮笑了,“不是我說,是‘傳說’。”他背起雙手,“那種鬼話……反正我是不信的。”
“但……”程威麵露擔憂之色,“榆嶺四絕……”
“哈哈哈……”王窮大笑出聲,“他們是他們,我是我,我就認定那傳說是假的,而且現在就要去一探究竟。”
程威道:“那萬一……”
王窮含笑搖了搖頭,轉過身去,邊朝屋外走邊道:“萬一是真的,那我便是死在這傳說之下,又有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