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道:“你看著挺討厭,殺了你我大約會高興一些。”
尹羲問道:“殺人不會有快樂的,隻會變態。我要是討厭一個人我就想辦法打他的臉,她越要裝模做樣,我就專門掀開她的遮羞布讓人看到她的矯情做作。我還要比她有錢、活得自在,然後到她麵前去炫耀。”
那男子輕輕搖頭:“我又不是你這種小孩子鬨著玩。”
這男人看著清貴高冷,實際上卻是要懟著她玩兒,現在她在他的手上,她哪裡懟得過他?
尹羲便決定直來直去,說:“我從未與你們結仇,為了殺我也不需要這麼麻煩將我綁來,你不必嚇唬我。你有什麼目的,請直說。”
那男子笑道:“我說了就能達成目標嗎?”
尹羲道:“你可以跟我漫天要價,我也可以對你就地還錢。咱們談攏了就可以實施,你藏頭露尾的反而是浪費你自己的時間,當然還有浪費我的時間。我很忙的,youknow?”
男子不明白“youknow”是什麼,但是前麵的話都聽懂了。男子俊目冷凝,輕輕抬了抬手,兩個美貌仕女和老婦老頭皆都出去了。
男子問道:“你哥哥尹翔非常疼愛你,對嗎?”
尹羲長歎一口氣,說:“那要看什麼事了,四五年前也是他送我進京當質子,跟尹家的祖業和家族存亡相比,我隻是一個孩子。但是如果你要錢,我想他會想方設法贖我的。”
通過交談,尹羲直覺對方不是朝廷的人,如果是朝廷的人,現在絕不會有人出來和她廢話。朝廷的人最好的方式是假裝她被匪徒綁架,然後派人救出她,裝作不便送她回燕北,而是送她回京安頓。
男子冷冷道:“我
想要的不是錢。我有你在手,你哥會不會聽我的號令?”
尹羲蹙了蹙眉,道:“我尹家當年與大夏太宗的盟約世居燕北戍邊,我哥手掌燕北十幾州的軍政權力,當年內附的百萬邊民後裔和二十萬大軍會聽他的。但是沒有大夏皇帝的聖旨,我燕北軍也不能離開燕北的。你想要軍隊乾什麼?造反?”
雖然號稱二十萬大軍,其實經過父親和叔父戰死,現在精銳還不到十萬了,於下有些後勤兵和民兵,打仗時那些農民或牧民可以一戰,平時隻有自己耕作勞動謀生計。
男子垂眸,說:“你是小女孩,這些大事無法跟你談。”
尹羲歪著頭,一雙天狼星一樣明亮的眼睛滴溜溜轉著,笑道:“你拉我們入夥造反,你得夠有錢,出得起燕北軍調動的糧餉,我們燕北將士才會用命。抓我是沒有用的,當年我才八歲就當了質子,可見在大勢麵前,我哥再疼我也無可奈何。”
那男子道:“可是尹翔這回還是帶了你回去,可見你在他的心裡是極重要的。他為了你可以做很多事,不是嗎?”
尹羲不直接回答他的話,隻笑道:“荀子曰:‘國者,天下之利勢也。得道以持之,則大安也,大榮也,積美之源也。不得道以持之,則大危也,大累也,有之不如無之。及其綦也,索為匹夫,不可得也。’”
男子臉色不由得微微一變,又馬上恢複淡漠,說:“好一個‘及其綦也,索為匹夫,不可得也。’難不成你燕北軍有顛覆天下的能耐嗎?”
那句話的意思是:政權一旦被推翻,(君王)就想當個老百姓也做不到了。
尹羲道:“我是說天下利勢的問題,你沒有抓住我的重點。四年前勢不在我,朝廷若明著違逆盟約,隻怕我們尹家難保家業。送我為質是給天下人看的,朝廷果然不敢吃相太難看,隻在半年後以協防名義派燕王等人去燕北。如今吾兄重掌燕北大權,燕北軍雖沒有恢複至父親在時,可是朝廷想撕毀盟約是不容易的。除北朝威脅,恰有吐蕃犯邊,燕王帶禁軍精銳西征,京城必然相對空虛。這個時機下,主動權又落到我尹家的手上。”
男子點了點頭:“水無常勢,兵無常形,這天
下之勢也有消長變幻。偏這些大事,你也敢說出來。”
尹羲搖了搖頭,哂笑道:“這些事我明白,我哥明白,皇帝、燕王也明白。不是我不說,大家就不知道。朝廷能動燕北軍,我不說,他們也要動;朝廷不能動燕北軍,我就是在京城說了,朝廷不能動的還是不能動。戰略上的事多是陽謀,戰術上的才是詭道,詭道才要機密行事。況且我既落在你手上,我就拿出我的誠意,希望你也多一分誠意。你身為男子還沒有我一個女子磊落,可彆讓我瞧不起你。”
這就像抗日戰爭時,毛/爺爺公開發表《論/持/久/戰》就是大戰略上的陽謀,陽謀可以說,人人都知道,但是無法破解。但是戰術上的軍事部署、行動就是機密了,決對不可外泄。
男子沉默了一會兒,說:“在下姓蕭,草字馳風。”
尹羲喃喃:“蕭馳風……沒聽說過。”
蕭馳風涼涼道:“在下江湖無名之輩,自然不似尹姑娘‘比武招親’,名揚天下。”
尹羲擺了擺手,微笑道:“你明白我的優秀就好了,沒有必要一誇再誇,我會驕傲的。”
蕭馳風:“……”
蕭馳風報了姓名,可是彆的事他又一概不說了,招來兩個美婢帶她去船艙裡休息。
大船順風向東行去,尹羲這時倒不再被封穴道了,可是她就算會遊泳也不可能在看不到岸的大海中跳海逃走。
幸而蕭馳風沒有要她的命的意思,船就這麼大,他也沒有必要關著她。
船行了兩日,這天尹羲正在甲板上望著西麵,陽光普照,茫茫海麵上金蛇亂舞,可是如何也看不到陸地。
她失了蹤,哥哥會很著急吧。記憶中哥哥此次打退了北朝小規模的犯邊,可是不要因為擔心她而有什麼閃失。
尹羲本想要回燕北為積累力量努力培養人、努力賺錢,現在又被耽誤了。
侍女提醒快要到了,尹羲轉過頭,隻見東北言出現了一片陸地,船隊正直駛而去。
尹羲遠眺那片大陸,依稀辨出陸地往內有起伏的山脈,最高的山脈間飄浮著一層白雲。
尹羲在上輩子去過世界各地,想到一地,見蕭馳風出了艙,走過去問道:“這是新羅武州南島吧,你們是儋羅人?”
蕭馳風嗬一聲笑:“你知道的不少,但是新羅都亡國近百年了,儋羅當然也不是從前的儋羅。”
尹羲笑道:“明白,現在是你們的地盤。”
過不了一個時辰,船隊已然駛近海岸,但見長長的海灘望不到儘頭。
小船讓大船先在碼頭停泊,蕭馳風帶著船上的二十幾名仆人下屬上岸,尹羲也不得不跟上去。她就算想留在船中,不通航海之術,她也回不了中原。
碼頭已有輕紗小轎子候著,蕭馳風上了前麵的一頂轎子,後麵一頂轎子是留給尹羲的。
兩人乘轎在眾多下屬仆人簇擁著往內陸走,透過紗帳看去,但見高山聳立,樹木蔥蘢,五月的山林開滿了杜鵑花,燦若雲霞。
尹羲暗道:若不是被他們抓來的,而是來旅遊的,倒也不錯。
行走約兩刻鐘,就見前方有連綿城牆,從正門進入,入眼的是錯落的宮殿。
這宮殿不及中原宮殿的氣派浩大,但也形象精巧華美,高梁畫棟。其風格與當下中原宮殿存在地域和時代差異,是以風格雖有類似之處,亦有些不同,倒像琉球王宮和朝鮮王宮的中和產品。
進了兩道城門後,他們下了轎,原來那些下屬仆人大多也沒有跟進來,前方是一座大殿,殿下是寬闊的廣場,兩旁侍著身穿白袍,頭戴烏紗的帶劍武士。
尹羲跟著蕭馳風進入大殿,隻見殿上高坐著一個身穿紫羅袍、腰係玉帶的中年大叔,下頭還侍立著四個身穿紅袍的下屬。
蕭馳風揖手行禮:“參見星主!星主萬安!”
尹羲也跟著拱了拱手,但是一句話也沒有說。
那中年大叔卻像是看熊貓一樣將她上下打量,眼中多了笑意,說:“這位就是尹姑娘吧,遠道而來,一路辛苦。”
尹羲嗬嗬:“你誰呀?抓我來乾什麼?”
那大叔笑得十分和藹,說:“尹姑娘不必驚慌,我必會用心款待你。待到我們事成之後,我自會送你回燕北見鎮國公的。”
他的官話很流利,但是顯然不常在中原走,有一種異域口音。
尹羲見那大叔的笑容,感覺身上毛孔都豎起來。
尹羲暗想:難不成這些人真的想造反?憑他們一島最多也就十幾萬人想要打下大夏江山?開
什麼玩笑!
“事成”到是成的是什麼事?難不成是他們造反成功?那是要等到猴年馬月。
尹羲被安排在這宮內住下,他們也準備了極其精雅的屋舍,貼身侍女增加到四人,每日也有山珍海味供養,綾羅綢緞、珠寶首飾也儘往她身上使。
除了不得自由之外,尹羲在此到過上了比當初在昌寧侯府更舒服的日子。
這日,尹羲在宮殿花園中遊玩,見仆婢進出繁忙,四處張燈結彩,暗暗稱奇。下午午睡剛醒,就有丫鬟給她準備了洗澡水。尹羲暗道這回不是沒有叫水嗎,怎麼送來了。
但是泡澡也是一件愉悅的事,她就泡了一泡,剛穿上中衣,丫鬟便說李夫人來了。
尹羲根本就不認識什麼李夫人,胡亂披了一件外衣就去見見。那李夫人四十歲上下,穿著華貴,一見她就拉著她的手稱讚她長得美。
然後讓丫鬟奉上新衣首飾,崔她換上。
尹羲道:“這太陽都西沉了,還穿這麼華貴乾什麼?”
李夫人掩嘴笑道:“今天是姑娘大喜的日子,當然要換上喜服。”
“大喜的日子?喜服!”尹羲俏臉扭曲,“我什麼時候要結婚了?跟誰?蕭馳風?”
李夫人連忙肅然道:“您就要嫁給星主當我們的王後了,長平君那是您的晚輩。”
顯然“長平君”是蕭馳風的封號。
尹羲隻覺晴天一個霹靂,搖著頭尖聲說:“你們星主都那麼老了,我才不要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