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關的燈亮起來的那一刻,穆少青睜開了眼睛。
是殷程回來了。
他坐起身,肚子咕咕叫了兩聲,這才意識到,時間不早了,轉頭一看,已經是晚上七點半。
“還沒吃晚飯?”殷程幾步上前,伸手摸了摸少年的額頭,體溫正常,但看上去沒精打采的模樣,似乎有什麼心事,“晚上想吃什麼?”
穆少青雙腿盤坐在沙發上,想了想:“吃火鍋。”
“又吃火鍋?”殷程的視線往下移了幾分,“腹肌練的怎麼樣了?”
穆少青微窘:“就、就那樣。”
說完,他撩起衣服的下擺,他原本就有鍛煉身體的習慣,不過腹肌什麼的,沒憋氣的時候並不明顯,這會兒肚子一吸,隱約可見一層薄薄的肌肉覆蓋其上,跟王導要求的目標,似乎還有些距離。
而一周之前,他才暴飲暴食的一頓,也難怪殷程會不讚同他這般“化悲憤為食欲”的做法。
他猶豫了下:“做個簡單點的,煮點粥,再蒸一籠包子。”
這回,殷程終於滿意了,挽起衣袖,直奔廚房。
穆少青屁顛屁顛地跟了過去,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要是答應了母親的要求,他以後,大概就跟殷程沒什麼可能在一起了。
伊莎是E國人,對同性戀的態度,近乎厭惡。
或許她確實說對了一部分,他確實不喜歡這個圈子裡麵的爾虞我詐,不喜歡刻意的營銷,也不喜歡動不動就上熱搜,被厭惡自己的人說三道四,表明上還要裝作一副若無其
事的模樣。
但是,他喜歡自己的付出和努力被人認可,被人喜歡,也想在有限的生命力留下更多美好的痕跡,等到年老之後可以回憶。
最重要的是,他不舍得殷程,也不願意就這麼放棄這段得來不易的感情,哪怕就目前為止,殷爺爺和他爸都不認可他們的關係。
砂鍋裡的皮蛋瘦肉粥已經開始往外冒熱氣,蒸鍋上的肉包子也在散發出香味,殷程轉身從冰箱取了幾個橙子,剛準備榨橙汁。
原本杵在門口的少年忽然上前,一把從背後抱住了他,聲音軟軟糯糯地喚了聲:“殷程,好餓呀。”
“再等十分鐘就能吃了。”他放下橙子,溫聲詢問,“我不在的時候,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穆少青原本也沒想瞞他:“我媽,親媽,今天來找我了。”
那個在少年六歲時便毅然離開的伊莎·穆,殷程記得她,穆少青曾經帶他一起去美術館看過她的畫,一個為了自由放棄了一切的女人。
“她想讓我退圈,跟她走。”少年的聲音悶悶的,語氣中透著一股迷茫,“我知道我爸把我拉扯到那麼大不容易,所以我從來不敢當著他的麵,問我媽去哪兒了,後來樊姨進門,我也沒鬨,他這輩子已經夠辛苦了,好不容易迎來第二春……”
“我的記性要是再差一點,什麼都不記得了,或許會好一點吧?今天她約我去藍山咖啡館,我五歲那年,她帶我去過一次,點了一份草莓慕斯,香甜細膩,我記了很久的味道,今天再去回味,感覺什麼都變了。”
“她再婚了,有了個女兒,八歲大,丈夫去世了,給她留了一大筆的遺產,我甚至想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回來找我?”
穆少青說著說著,沒聲音了。
殷程過去把電磁爐關了,隨後轉身,將人一把抱起,走向客廳的沙發,抽了兩張紙巾遞上前。
穆少青坐在沙發上,緩慢地眨了下眼睛,眼眶有點澀,他知道,他就是胸口有點堵,還不至於難受到掉眼淚。
“我沒事。”他微微搖頭。
殷程淡淡地應了聲,沒反駁,哪怕他看上去快要哭了。
穆少青眸光微閃,對上男人深邃漆黑的眼眸,原本還沒成形的眼淚卻刷地一下奪眶而出
,他深吸一口氣,小聲地說:“我沒哭,就是眼睛進沙子了。”
“嗯。”殷程任由他睜眼說瞎話。
半晌,穆少青撲進了懷裡,聲音輕到幾乎聽不清:“我一直跟自己說,我其實是很幸福的,我爸把我當成寶貝疙瘩一樣疼著寵著,哪怕後來給我娶了後媽,也不是會欺負人的那種,小妹雖然不是跟我一個媽,對我這個哥哥一向親厚……”
可實際上呢?
仍有一絲小小的不甘和遺憾隱藏在他內心,偶爾看到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模樣,他也會生出一點不知所措,感覺自己是個局外人。
今天得知他的親媽,那個為了自由拋棄了他的親媽,居然也再婚了,和彆的男人擁有了自己的孩子,哪怕那個男人已經去世,至少那個女孩可以幸運地待在母親身邊。
他的父母離婚了,又重組家庭,開啟了嶄新的篇章。
他就像那一筆淹沒在曆史中的灰色……
不,他明明已經很幸福了,為什麼還要再奢求彆的?
懷著這樣矛盾又複雜的心情,穆少青沒有直接回絕伊莎的要求,回來後,一個人悶著,他不知道該跟誰訴說,說出來可能還有些矯情。
“不矯情。”殷程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穆少青一怔,明明就跟碎碎念一樣,也不期待對方能聽到,殷程卻都聽清楚了,男人溫熱的掌心拂過他的發絲,聲音低沉又充滿磁性:“你也會擁有屬於自己的新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