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誌維明白他的意思,能不能用刑是小事,隻要能將罪名加諸到範閒身上就好——範閒越不肯束手就縛,反抗得越激烈,那就越好。
郭諍望著範閒微笑說道:“小範大人還是老實一些的好,知道閣下文武雙全,要從這刑部大堂逃離也不是什麼難事。但是……難道您想落個造反,無君無父的罪名?”他的手指輕輕叩響案板,十分滿意目前的局麵,輕聲說道:“小範大人此時若反抗,便是心存不軌,若不反抗,就乖乖受刑吧。”
他最後又加了一句:“若小範大人想殺出刑部,請自便,隻是有些可惜……可惜啊,堂堂一代詩仙,士子心中的偶像,竟然要因為此等大罪名,惹得闔府不安,聲名塗地。”
範閒寧靜看著他,忽然開口說道:“小爺,其實是被嚇大的。”
這說的是小時候天天賞屍的經曆,他想到剛才郭禦史那幾番話,倒真有周星馳在九品芝麻官裡的幾分風采,雙目中寒光一綻即斂,知道自己不可能殺出刑部,卻也不肯受刑,於是隻有拖著,拖到自己身後那些人反應過來,冷冷說道:“殺出刑部自然是大罪,也罷,我就在這兒陪二位大人聊聊天也是好的。”
說完這話,他自去旁邊坐到椅子上,眼簾微垂,輕聲說道:“你們若要用刑,我自然會反抗。如果不用刑,我也不介意在這兒多坐一坐,二位大人,什麼時候審完了,麻煩通知下官一聲,我好回家喝粥。”
“好大膽的妄人!”韓誌維喝道:“給本官拿下!”
這已經是今日審案他喝的第三次了。範閒臉上沒有一絲表情,輕輕一拍身旁茶幾,掌上霸道真氣如雲般輕釋,頓時將木質茶幾拍成無數碎片!
然後他抬眼看了四周的差役一道,被這溫柔目光一掃,想到這位小範大人所表現出來的恐怖實力,十三衙門平素裡鬼神不忌的官差們,竟是沒有一個敢上上前一步!
自開國以來,刑部大堂上從來沒有出現過今日這般荒誕的一幕,不像是現實裡麵可能發生的事情,倒像是範閒前世時偶爾瞄過的看不懂的話劇——被審的犯人好整以暇坐在太師椅上,四周的官差不敢上前,偏生這犯人還不肯殺出刑部,彆人卻拿他沒有辦法。
在範閒這一世的人生中,臀下所坐椅凳,總是會在某些很妙的時刻,表示他的態度——或者憤怒,或者準備反擊。在澹州的時候,十二歲的他,曾經踩在小板凳上,將二管家打得滿臉桃花開。初入京都的那天,他曾在偏門之下,坐在太師椅上,強壓著心頭的惱怒,準備迎接二姨娘的溫柔言語劍。
今日在刑部大堂之上,他依然安坐太師椅,滿臉平靜看著這兩位想用棍捧教育自己的高官,心中推算著,幕後除了長公主以外究竟還有誰。
刑部之中再一次陷入僵持與對峙,看著被十三衙門持刀圍在中間的範閒,郭禦史並不著急,他知道今日戶部尚書範建和宰相林若甫都被另外的事情拖住了,有的是時間等楊萬裡那乾人證入堂,他微笑說道:
“明日我便將今日之事上奏陛下,看看你還能不能仗著父輩權勢如此囂張,不要以為我就不能入你的罪,一會兒等楊萬裡一乾人證到來,韓尚書依然要拿你,若你到時候還敢反抗,休怪三司請旨,治你個謀逆之罪。”
範閒輕聲說道:“郭大人,今日既然雙方臉皮已然撕破,那我也明言了,如果楊萬裡等人有什麼問題,你就準備後事吧。”
這是**裸的威脅,慶國開國以來,敢在刑部大堂之上,憑倚五品官身,威脅當朝尚書與都察院禦史大夫的,範閒當是第一人!
感受到範閒清淡話語裡的殺機,韓誌維無來由心中一寒,眼角有些不吉利地跳了兩下,寒聲道:“範閒,要知道你是朝中官員,不是以劍立威的強者,今日你大鬨刑部,我倒要看你如何收場。”
範閒輕聲說道:“刑部妄想屈打成招,堂堂禦史不忿郭尚書因弊案去職,妄圖報複,我不知道你們又有什麼官樣。明日本官便將今日之事洋洋做一大賦,四海傳去,也好教萬民知曉今日之慶國,官員竟是怎般嘴臉,也好教聖上洞察,今日之朝廷,這些臣子到底是在聽誰的。”
“隨你如何說。”郭諍知道以範閒如今的名聲,要做成些事倒不是不可能之事,幽幽說道:“小範大人知道弊案詳略,為何不早報上司,經朝廷查處,卻通過監察院行事?總之藐視朝廷這椿罪,你是坐實了,我倒要看範尚書明日如何向朝廷交待此事!”
此話咄咄逼人,範閒清秀的麵容上忽然閃過一絲殺意,站起身來,冷冷盯著台上那兩位高官。四周的官差緊張起來,將手中利刃對住了範閒的要害。
便在危機一觸即發之時,刑部之外卻傳來言若海冷酷的聲音:“監察院領旨辦事,何時需要向禦史台交待首尾了?”
範閒微笑歎息搖頭,有些可惜院裡的人來得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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