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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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廟出來後,範閒的身後一直有三個人跟蹤著,不知道是錦衣衛上的密探還是宮裡的人手,但不論是哪一邊的人物,今天範閒都不會允許有人跟著自己。
拔掉了這三根釘子,範閒確認再沒有人跟著自己,這才開始下一步的行動。出巷口之後,他沒有坐馬車,因為任何一次與人接觸的機會都有可能留下北齊方麵可能查到的蛛絲馬跡。在濕漉漉的街道上,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借著人群的捶護,範閒低著頭,沉默地行走在異國的百姓之中。
依照監察院的反跟蹤守則,他此時應該尋找一間布店之類的所在,然後通過後門,再經曆幾次轉折,才能去往自己的目的地。但範閒沒有采取這個方法,一來是他自信沒有人跟著自己,二來他認為轉折過多,接觸的人過多,反而容易被人發現,隻是途中很小心地偷偷進了一處官宦府第,不知去做了些什麼。
很湊巧的,此時上京的天空又開始紛紛下起雨來,雨絲無聲卻有形,有效地掩去了他的行蹤。
……
上京南城教坊附近,有一個平民聚居區,叫做張家店。此處龍蛇混雜,人息紛亂,但這些年治安還算不錯,加上生活所費便宜,所以漸漸熱鬨了起來。那些沒有多大資本的小商販們,也開始鼓起餘勇,存起餘錢,在這條街上置了些店麵。做起了坐地生意。
此地不比秀水街,賣的都是日常用物。價錢便宜,質量自然也算不上太好。打東麵兒走過去的第三間鋪子,就是這樣尋常的一個地方。這間鋪子是賣油的,油是從東夷城那邊運過來的海外棕油,雖然價錢便宜,口感也不錯,但色澤不大好,尤其是每到冬天的時候,總會有層白色的絮狀物,所以一般稍有些錢的富戶。都寧肯用齊東那邊出產的菜籽油。
好在沒閒錢的人總是大多數,所以這家連招牌都沒有一個的油鋪還能生存下去。不過也不敢多請人,除了一位老掌櫃之外,隻請了一個幫工兼夥計。
今兒個反反複複下了好幾場雨,張家店這裡的行人本就不多,今天更顯得有些空曠,但油鋪的買賣與天時沒有什麼關係。誰家沒油吃了,自然會前來,所以油鋪的老掌櫃並不怎麼著急。反是搬了個長凳子,坐在自家門口看著鋪外的雨絲發呆。
也許是掌櫃真的老了。店裡的年輕夥計覺著這一年裡掌櫃發呆的次數,要比以前要多了許多。
“掌櫃的,我要買油。”一個人站在了油鋪的門口,擋住了鋪外黯淡的天光。老掌櫃擺擺手,示意他自己進去。
那人掀開自己的雨帽,露出一張平實無比的麵孔,笑了笑,走進鋪子裡,對著那個正在打嗬欠的夥計說道:“小夥子,我要買油。”
夥計堆著笑說道:“您要點兒什麼油?本店除了棕油之外,還新進了一批齊東來的菜籽油。”這位夥計態度恭敬,心裡卻在嘀咕著,來咱店的人當然是買油,這不說了句廢話嗎?
那人說道:“給我來半斤棕油。”
夥計脆生生地應道:“好勒。”他利索無比地灌油上秤,然後發現那人的雙手竟是空的,不由摸了摸腦袋:“這位客人,您拿什麼裝?”
“您這兒有壺嗎?”
“有,木壺三文錢一個。”夥計很高興多做了一筆生意。
那人接過油壺後卻沒有說話,似乎還在考慮什麼。
夥計好奇問道:“您還要點兒什麼?”
“有香油嗎?”
“有香油嗎?”這句話很輕柔,並不怎麼大聲,坐在鋪子外麵的老掌櫃撐在長椅的枯乾右手卻微微顫抖了一下。
店中夥計沒好氣道:“咱們這店沒有這好的貨,這整個張家店,誰家吃得起香油?”正說著,老掌櫃已經慢條斯理地走回了櫃台,揮手示意夥計離開,滿臉微笑望著這個客人,解釋道:“香油太貴,除了祭天的時候用用,一般沒有人買。這祭天的日子還有大半年,所以小店還沒有進貨。”
那人笑了笑,說道:“除了祭天,祭人也是可以的。”
老掌櫃笑得愈發恭敬,說道:“那您說說數量,本店可以代客訂購。”
對話到了關鍵的地方,所以二人說話的聲音都小了起來,不過那人的記憶力一定很好,所以才會將下麵那一批溜兒斤兩說得清清楚楚,豪不含糊:“我要買七斤三兩九錢四毫……棕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