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那位微服出訪的皇帝陛下,在流晶河畔的茶坊裡,對著兄妹二人說道,將來會給若若安排一門好親事的時候,範閒依然拒絕去想這個問題。
可事情向來不是依人的意誌為轉移,當範閒自己成親之後,範若若的婚事自然也成了馬上就要解決的問題。
範閒下意識地輕輕拍著身邊的廊柱,心裡一片糊塗,雖然當初曾經與妹妹說過這個問題,還曾信誓旦旦說道,做哥哥地,一定會讓妹妹找個好人家,但事到臨頭,一向愛裝糊塗。實際上心思一片清明的範閒卻難得的糊塗了起來,腦子裡就像是有無數條線在穿插來回,讓他艱於呼吸,不及思考。
啪啪啪啪。手掌與廊柱拍打的聲音輕輕地回蕩在院內。
“很吵。”一個聲音十分冷漠地從走廊地另一頭傳了過來。
範閒苦笑了一聲,今日心情震蕩太大,所以忘了自己住的院子裡,如今還住著位同樣冷漠的言冰雲。
“大人今天心思好像有些紛亂。”言冰雲不是關心他,隻是好奇這個習慣於將一切心思都隱藏起來,隻留給外人一個清逸陽光模樣的監察院提司,為什麼今天晚上如此唏噓。
範閒將眼光從烏壓壓地夜空天幕上收了回來,想了想後說道:“我妹妹要嫁人了。”
“範家大小姐?”言冰雲靜靜說道:“京都出名的才女,想來應該是陛下指婚。”
“不錯,我未來的妹夫是靖王世子李弘成。”
言冰雲說道:“京都的年輕人。都知道世子喜歡你妹妹。”
範閒愣了:“是嗎?為什麼我不知道。”
“聽說大人與李弘成交好,如今貴府與靖王聯姻,看南方朝中。除了幾位皇親外,單論貴親,還真沒有哪位臣子能及得上範府,下官真要恭喜大人了。”
範閒總覺得言冰雲冷冰冰的恭喜裡麵總夾著一絲惡毒的意味,他微微偏頭笑道:“確實是件喜事。”
“既然是喜事。大人因何憂愁。”
範閒笑了笑,說道:“弘成是我朋友,我自然喜歡他的性情。不過……”他聳聳肩:“一個經常出入花舫的浪蕩王爺,要變成自己的妹夫,我想,不論是誰都會有些擔心。”
言冰雲輕輕咳了兩聲,嘲諷說道:“難道範大人這一生從來沒有逛過青樓?”
範閒微笑著搖搖頭,他今天心情有些怪異,所以不想與言冰雲做口頭之爭。此時房內沒有舉燭,天上星星寂廖可數,院中一片幽暗。範閒回頭,看著言冰雲眉心那抹在夜色之中也抹之不去的冷漠,忽然心思一動,脫口而出:
“你想不想娶我妹妹?”
……
……
“胡鬨!”言冰雲痛斥提司大人地荒唐問話。
範閒聳聳肩,歎息道:“也對,你是一個隻愛自己的人,怎麼懂得如何疼惜女子?”言冰雲懶得理他。
範閒望著他說道:“你與沈小姐的事情怎麼收場?人家黃花大閨女被你騙了身子,沈重可不是吃素地。”
言冰雲的臉上一片冰霜,但是眼尖的範閒終於成功地第一次找到對方眼神裡的一絲黯然,隻聽著他輕聲說道:“我可不你是這種淫賊,至於沈……我與她沒有什麼事情。”
範閒明白,言冰雲與沈大小姐注定今後一生天各一方,遙遙相望,雖然不知道言冰雲在這個過程中究竟動過感情沒有,但想來對於一個癡心女子,他總會有所欠疚才是。
他的心思又轉回到了若若地婚事上,一股淡淡的憂愁浮上心頭。其實所有人都說的對,妹妹嫁給李弘成,總比嫁給那幾個皇子要強,範閒應該高興才是,但他無論如何也高興不起來。
其實在他地心裡,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或許隻是某些細節,某些最初的反應,比如頭前的長身而起,事後的黯然拍掌,泄露了範閒心底最深處那些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願望。
他對走廊那方的言冰雲說道:“沈小姐自然沒有辦法嫁你,但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這種可能的話,你會怎麼做?”
“我從來不去想不可能的事情。”言冰雲很冷漠地回答道。
範閒笑了笑,離開了長廊。言冰雲看著他消失在黑暗中的頎長孤獨背影,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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