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認範閒在使團?”沈重此時已經脫了官服,換上了那件富翁衣裳,右手拿著一塊驢肉火燒往嘴裡送去,嚼的滿口是油。
“是,大人。”探子恭敬回報道,“有兄弟知道範閒模樣的,一直在院外盯著。”
沈重微微一怔,將油淋淋的驢肉火燒扔到桌上,他的雙眼有些陷入,顯得特彆的沒精神,昨兒折騰了一夜,誰也不是鐵打的身子,忽然間他笑了笑,說道:“那哪裡是個肯老實的主兒,何道人是不是已經去了?”
“是。”探子忽然精神一振說道:“狼桃大人也去了。”
沈重緩緩閉上眼睛,不知道是在思考什麼,半晌之後輕聲自言自語說道:“這些南蠻子既然想讓我們以為範閒還在使團裡,如果這時候把範閒殺了,豈不是他們自己會吃個悶虧?”
他睜開眼睛,雙眼如老鷹一般狠辣無情,說道:“南蠻子這十幾年學會算計人了,隻怕他們聰明反被聰明誤。”
……
……
盯了一夜,範閒覺得也有些疲憊,但他體內霸道真氣充沛無比,所以還可以勉強支撐。看著遠方林間小路上那個連走路都有些困難的老頭兒,他不免覺得有些佩服,都七八十歲的人了,受了幾十年折騰,居然把越獄這招還玩的如此徹底,也不知道這老家夥是哪裡來的精神力量支持。
範閒沒有動,因為他總覺得有些不知名的危險在等待著自己,而肖恩出城也顯得過於順利了一些。忽然間他心頭一動,想到了某椿可能性,微微眯眼,滑下了大樹,沿著相反的方向退了回去,倏乎間消失,不知道去了哪裡。
太陽一寸一寸地往西麵移動,肖恩一寸一寸地往西麵移動,西麵是西天,可能是死,可能是淨土。
使團與信陽方麵自然不會把所有計劃都向上杉虎報備,而肖恩卻另也有後手。山路往上再往上,走到了儘頭,是懸崖邊一片淺草亂生的山岡,往左方是通過上京軍營馬場的一條石路,上杉虎與肖恩商定的接應地點,便是在這裡。
肖恩眼瞳裡的淡紅神芒已經黯淡了許多,他微微側肩,讓自己身上小山似的微濕柴枝傾倒於地,拍了拍屁股,坐了下來。既然沒有人接應,那這個計劃一定是被齊國的宮廷偵知,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有人在這裡等著自己。
就像霧渡河畔草甸上的那次恍神一般,肖恩又一次地覺著累了,他不想再走了。
“出來吧。”
他微乾的嘴唇開合著,吐出幾個字來。
話音落處,淺草微顫,一個穿著件黑色衣衫的劍客緩緩從山路的儘頭走了過來,這位劍客額際極高,麵色極白,眉眼間略帶滄桑之意,年紀約摸在四十歲左右,右手極其穩定地扶在腰畔的劍柄上,指間骨節突出,整個人就像是一柄寒劍。
“何道人?”肖恩雙眼微眯,兩道寒光射出。
這位劍客便是北齊有數的九品高手何道人,一年半前範閒在牛欄街頭剖殺的八品程巨樹,正是他的徒兒。
何道人麵色蒼白,一身黑衣,相映之下就像是雪炭一般不相容,他極為恭謹地握住劍柄,倒提而起,雙拳拱禮道:“晚輩見過肖先生。”
在北齊,除了苦荷之外,所有的人見到肖恩,都隻能持晚輩之禮。
“想不到當年的年青劍手,如今已經成了錦衣衛最厲害的劍客。”肖恩咳了兩聲,仍然是坐在地上,輕輕捶了捶膝蓋。
“已經過去很多年了。”何道人看著肖恩,麵上一片誠摯的敬意,“我不是錦衣衛的狗,我是太後的門人,今日特來請肖先生安息。”
肖恩輕聲說道:“你要知道,這天下,終究是陛下的。”
何道人知道這位老人說的是什麼意思,皇帝並不想殺肖恩,自己一味站在太後的立場上,無疑會得罪那位年青的皇帝。他微微一笑,看了看四周:“我本以為,今天會看見那位姓範的南朝年輕俊彥。”
肖恩又咳了兩聲,說道:“想不到老夫橫行一世,臨死前卻隻是個魚餌。”
“老大人無須傷懷,既然姓範的知機而退,算他運氣好。”
鋥的一聲,何道人拔劍出鞘,整個人如飛鳥一般疾掠而來,手腕肘彎肩頭成一筆直線條,直刺肖恩的心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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