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
山穀裡的陽光似乎變成了一種實質的在在,照拂所至,雲霧如同被槳擾亂過的碧波一般四向蕩漾。大部分的霧氣散了,還有些如煙如縷的氣息滯留在絕壁之前,在那些零落無比的青青小樹間穿行著。
小石洞的上方略微突出一些,對麵的山崖隔著極遠,離穀底也極遠,以範閒的耳力,也要聽半天才能隱隱聽見山穀下方傳來的聲音,想來上京錦衣衛們這時候正在穀底搜尋自己二人的屍體。
穀底應該潮濕陰暗,估計對方一時半會兒沒有什麼收獲後,終究還是會知道自己與肖恩沒有摔下山去。範閒心裡猜測,大概北齊人會以為自己和肖恩命大,沿著穀底往外搜索。不過他對於沈重的老辣不敢低估,誰也不知道對方什麼時候會把眼光重新投向這片如同明鏡般的岩麵上。至於狼桃,剛剛初一交手,範閒便清楚,這個海棠的師兄果然是人世間最頂尖的強者之一,心神堅毅,不是很容易被自己騙過去的那類人。
山風微作,肖恩慘白蒼老的臉皮微微抖了一下,老人已經陷入半昏迷的狀態之中,隨時可能死去,外麵的太陽似乎無法傳遞一絲溫度到這個強行掙到青山赴死的老人身體中。
範閒撓了撓頭,看著肖恩的麵龐,老同誌的臉上就像是一層被涮了白漿子的桔子皮。他想了想,從腰帶裡小心地取出那顆藥丸,藍色小藥丸。
藥丸散發著淡淡的麻黃樹葉味道,已經被用小刀切去了一半,範閒將剩下的半顆捏碎。塞進了肖恩的嘴裡,又從袖中取出細水管子,將衣服中暗備的水袋裡地水灌滴到肖恩枯萎的雙唇中。
……
……
一會兒功夫後,垂死的肖恩醒了過來,雙眼一睜,眼瞳裡本已淡了許多的腥紅之色複又重現,老人似乎在臨死前的這一刻裡重新找回了些許當年的威勢。
“你喂我吃了什麼藥?”
“藍色小藥丸。”範閒笑了笑。說道:“提神用的,不過不可能幫助你回複當年地雄風。”
肖恩老人自然聽不明白這句笑話。
“你出手前就吃過吧?”肖恩的呼吸顯得有力了許多,精神也逐漸從頹喪裡擺脫了出來,如果不是死前的回光返照,那說明這種藥物激發了老人身體裡殘存的精力。
範閒沒有馬上回答他的問話。伸手指摁住肖恩地脈門,發現脈搏漸趨有力,卻略有燥意,知道麻黃丸開始起效,隻是這種原始的興奮劑能提得住肖恩一時的心氣,卻不能救回他生機已去的老命。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靜靜望著肖恩說道:“狼桃加何道人,你的腿被我砸斷了。我們就算聯手也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我必須吃些藥。不過我有一點奇怪,為什麼隻有兩個高手,而不是大隊人馬在等著你我。”
肖恩劇烈地咳嗽了兩聲。藥物此時正在強烈地發揮作用,他有些艱難地揮揮手:“他們畢竟不想把事情鬨的太大,如果瞞不住那個小皇帝,日後總是有些麻煩。”
範閒看了他一眼,想到小皇帝要留他一條老命的理由,與自己地理由一模一樣。卻沒有就著這個話題繼續下去。
“你救老夫,不外乎是為了老夫心裡的那個秘密。”肖恩看著山穀裡啾啾飛著的小鳥兒,眼中忽然閃過一絲豔羨的神情。“其實說到底,那個秘密又算地了什麼呢?那個小皇帝是想得到神廟的幫助。一統天下,你這麼想去神廟,又是為了什麼?”
“當然有我自己的理由。”
“能不能說來聽聽?”
一老一少兩個不同曆史階段的密諜頭目,此時像村口的老人孩童一般平靜聊著天。
“嗯,說一部分吧。”範閒眯起了眼睛,感覺身體有些發虛,麻黃丸的藥力要褪了,自己地精神有些委頓,“其實不知道你相不相信,我在這個世界上生存,更多的時候,是像一位遊客,我想走遍這個世界所有有趣的角落,而神廟……毫無疑問是最讓我感興趣地地方。”
“遊客?”肖恩用一雙血紅的眼睛盯著範閒那張喬裝後顯得平常無比地臉。
範閒笑了起來:“很奇怪嗎?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既然你我是住在天地這個大客棧裡麵,自然會很想看清楚客棧裡每個房間裡到底有什麼。”
“可能二樓最尾的那間房裡有條毒蛇。”肖恩很困難地往後挪了挪,感受著自己身體內生命化作燥熱的氣息,知道自己離死亡越來越近,下意識裡想坐的更舒服一些。
“也許是一個在木桶裡洗澡的美女。”範閒笑了笑。
肖恩望著這個年輕人,輕輕搖了搖頭:“好奇心會殺死老貓,你居然會因為這樣一個荒誕的理由冒險出手救我,結果陷入死境,此時會不會後悔?”
範閒回頭望了一眼深不可測的懸崖,歎了口氣,沒有說什麼。
“傻了吧?”這是肖恩第二次說這個話,滿臉微笑說道:“為了一個狗屎不值的秘密,葬送了自己鮮活的一條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