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到上杉虎竟然會是如此霸蠻的人物,範閒知道自己依舊是低估了軍隊在沙場之上練就的鐵血心性,不禁覺得頭愈發地痛了,手指頭再怎麼揉也無法緩解一二,畢竟有很多人知道他在肖恩越獄一事上扮演的不光彩角色,就算譚武在毀麵自殺前,沒有高呼那一聲“殺我者範閒”,估計上杉虎也會將肖恩的死亡,南朝人的臨陣背叛這兩筆帳,都算在他的頭上。
範閒隻有希望,南慶與北齊世世代代友好下去,永不再戰,永不給上杉虎在沙場之上與自己對陣的機會。
當然,沈重的死還有許多疑點,畢竟他是權傾一方的錦衣衛頭目,就算上杉虎如何暴戾,軍方如何震火,想要當街殺他,也不是件如何容易的事情,而且事後北齊朝廷的反應似乎也證實了這一點。宮中沉默了一夜之後,隻是將上杉虎圈禁府中,爵位全奪,另一道旨意卻是令人震驚地直指沈重這些年來的諸多犯法違禁事,那聖旨上的一筆一筆,竟是將剛死的沈重直接扔進了汙水缸中,讓他永世再難翻生。
沈宅接著被抄,錦衣衛內部大清洗,軍方揚眉吐氣,少年皇帝雖保持沉默,但想來心中也一定歡喜,因為通過此事,上杉虎對於皇家的怨氣應該要少了些,不過像上杉虎這樣一頭猛虎,還真不是好駕馭的角色,單看宮中依然將上杉虎禁在京中,便知道他們還在頭痛到底如何安置他,殺,自然是殺不得,沒人願意承受軍方的反彈,放,也是放不得,猛虎歸山,誰知會有何等後事。
範閒搖了搖頭,沒有想到海棠聽了自己的話後,對沈重的下手竟是來的如此快,如此猛烈。但在腦海中構織上杉虎雨夜突殺沈重的畫麵後,本應擔心自身安危的他,卻無來由地生起一絲快意與欣賞,厲殺絕斷,快意恩仇,當上杉虎於馬上緩緩舉起黑色長槍,準備收割沈重性命之時,隻怕眼中再無一絲對這天地的敬畏了,長街上的那場夜雨,該是怎樣囂張的下著?
他掀開車簾,也不喊車夫停車便直接跳了下去,站在官道之上,揮手扇開迎麵而來的黃風,看著官道兩側正在辛苦勞作的農夫,心頭微動,將那些北邊的事情全部拋諸腦後,那些事情已經影響不到他,他也暫時無法影響到,隻好扔開。
抬頭看了一眼時明時暗的天光,他眯了眯眼,知道今天之內應該可以趕到龍泉驛,稍稍放下了心,公主遠嫁,一路上應該比現在的速度要緩慢許多,但是範閒心中有椿隱憂,所以仗著使團中無人敢多言,將行程加快了不少。眼見馬上就要入京,他終於停了對家中親人的思念,明日應該便能看見婉兒了,不知道她的身子養的好些了沒有,至於妹妹那麵,如果五竹叔在京都,應該暫時無礙才是。
上了後一輛馬車,他看了一眼正在裝睡的言冰雲,皺了皺眉頭,斥道:“你惹出來的事情,終究要你去解決,這馬上便要入京,難道讓她一直跟著公主殿下?如果讓北齊方麵知道了我們包庇他們的重犯,你讓朝廷如何交待?”
言冰雲睜開眼睛,卻是偏過頭去不看自己的上司,望著車窗外的金黃稻田,眼中閃過一絲掙紮,卻終究隻是淡淡說道:“沈重之死,隻是北齊皇帝奪權的一個步驟,至於她的死活,相信北齊方麵不會關心。”
範閒望著他,忽然柔和了語氣:“她的死活若你也不關心,那就交給我處理吧。”
言冰雲緩緩回頭,眼中厲色一現即隱:“殺了她,對我們沒好處。”
“舍不得就是舍不得。”範閒搖了搖頭:“我本以為你不是尋常人物,沒料到竟也如此自欺欺人。”
言冰雲沒有回答,沉默著將頭轉了過去,看著窗外的農夫們在收割著沉甸甸的豐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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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車隊前方那輛華麗貴重的馬車中,北齊大公主歎了一口氣,看著窗邊那位自幼感情極好的姐妹,沒有說什麼。從上京城裡僥幸逃了出來的沈大小姐,此時正癡癡地趴在窗欞上,與言冰雲看著窗外相同的景色,卻不知道是在想著情郎的絕情,是家破人亡的慘劇,還是離國去鄉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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