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樓上樓、人外人(1 / 2)

慶餘年 貓膩 13256 字 8個月前

() ~日期:~09月20日~

宋嫂?眾人心頭一驚,心想提司大人難道在杭州城也有相好的?不過監察院上上下下的官員們都清楚,在男女之事上,範閒乃是京都少見自矜的官員,小小年紀,卻極少去四處招惹,名聲在外,自己這些人定是想岔了。

當然是想岔了,範閒隻是在想著這座杭州城,是不是和那座杭州城一樣,都有位姓宋的嫂子在賣魚羹,這裡的西湖上當然沒蘇堤白堤,卻不知道有沒有如西子一般清柔的江南女子。

遊曆世間,終於到了文人墨客們念念不忘的江南,範閒的心裡也有些小小興奮,雙腿一夾,馳馬而入。

入杭州城很簡單,他們一行人早就備好了相關的路引與文書,冒充是由梧州來,經杭州往南方去的大族前哨。路引文書上麵蓋的章子沒有人能看出問題來,監察院為了自己的工作方便,經常性地用高超的造假技巧傷害各地府衙官員的心情,這事兒已經成了熟練工種。

一行人樂嗬嗬地沿著城門下的直道往城裡走去,範閒這時候已經上了馬車,微掀窗簾看著杭州城內的景象,隻見街人行人麵色安樂,道路兩邊商鋪林立,行不多遠便有一家酒樓,隻是天時尚早,並沒有透出幾絲誘人的香氣。單看杭州百姓的穿著與街麵,便知道江南富庶,果然不是虛言。

行了一陣,車隊前方出現了一長排齊整無比的柳樹,冬末尤寒,柳上自然並無青葉迎客,隻是像鞭子一樣有氣無力地垂著,但勝在整齊。所以給人第一眼的觀感衝擊極為強烈。

範閒眼尖,透著那層層柳樹簾,便瞧見了被這一長排柳樹擋著的那片水麵。

水光清柔,微紋不興,在這冬末的天氣裡。清揚地透著股潔淨味道,並不是拒人千裡之外的寒冷,隻是一味溫柔,便泓成了平湖十裡。遠方隱見青山秀美隱於霧中。幾座黑灰色地木製建築沿湖而起,透著絲富貴而不刺眼的味道。

這水正是西湖。

而今日西湖邊上有些熱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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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馬西湖畔,折柳贈青梅,這是範閒前世小學的時候寫的兩句瞎詩,那一世的他。對於杭州就有種天然地向往,總覺著西湖怎麼就能那麼美呢,怎麼就能有那麼多名人兒呢?

但他混的社團裡有位同學是打杭州過來的,曾經告訴他,西湖。實在是不咋嘀。當時還叫範慎的範閒有些不以然,但卻一直沒有機會真正去杭州親近過西湖,一方麵是因為後來生病了,而最主要地原因在於,那一世杭州的房價著實有些貴的離譜。

西湖邊樓上樓,乃是杭州城裡最高檔的食肆。樓外青幡飄搖,青樹成蔭,一大方青坪可以曬書,樓內青木為桌,青衣小二。清倌人唱曲……實在是清一色享受。隻可惜如今卻是冬天,青幡凍僵。青樹乾黃,那方青坪之上俗人正在打架,清倌人還在唱曲兒,卻不好隻穿一身輕紗,味道自然要弱了許多。

範閒坐在欄邊桌上,隔著欄外擋風竹簾的縫隙往外望著湖麵,稍許有些失望,宋嫂魚羹自然是沒有地,東坡肉也是沒有的,叫化雞沒有……居然連菜湯都沒有!好在龍井蝦仁依然存在,不然他隻怕要鬱悶的轉身離開了。

沒了雷鋒塔,沒了斷橋,這西湖……還是自己心目中的西湖嗎?他端起三根指頭粗的小酒盅,滋溜一聲一飲而儘,說不出地悵然。

其實是他過苛了,杭州的本幫菜清淡之中帶著舒爽,與京都飲食大不一樣,在慶國也是相當出名。

隔間裡一共三張桌子,除了守在門口的兩名護衛之外,其餘的人不論主仆,不論貴賤都被範閒命令坐下,在那裡悶聲吃著,滴滴嗒嗒的都不知道是口水還是湯汁落在桌上放出的聲音,看這些人吃地模樣,雖然有長途旅途所帶來的饑餓問題,也能表明這樓上樓的菜做的確實有兩把刷子。

這場景有些可怕,一大群人在那兒沉默而凶悍地吃菜,門口兩個護衛在咽口水,也隻有範閒一個人還有閒情端著酒杯倚欄觀景。

將欄外的擋風竹簾拉起少許,光線頓時大明,冬湖水色映入眼中,風兒吹進樓來,吹散了隔間裡飄浮著地菜肴香氣。

同一時間內,樓外湖畔那一大片青石坪上也傳出震天介的一聲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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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彩聲隨風潛入樓,便又引得樓上樓裡地眾多倚欄而站的食客們齊聲喝起來彩來,一時間人聲鼎沸,竟是說不出的熱鬨。

隻有這道隔間裡依然安靜,範閒倚欄而觀,又飲一杯,麵上浮出一絲笑容,並不怎麼吃驚。

他的屬下們被這無數聲喝彩震的抬起了頭來,知道樓下的比武進行到了關鍵處,卻也沒有湧到欄邊觀看,反而是重新低下了頭,開始對付席上的美味佳肴。

範閒看了屬下們一眼,覺得有些奇怪,就算你們內心驕傲,認為江湖上的這些武者都不禁你們幾刀,但大家同道中人,參詳一二的興趣總是有的吧?

其實他不明白,對於虎衛與六處的劍手來說,江南的武林大會再怎麼熱鬨,也不如桌上的美味來的吸引人,那些各大門派的高手水平是有的,但如果真要論起殺人,就有些不夠看了——畢竟他們才是殺人的專業人士。

思思和那些剛被買的丫頭們,更是很害怕這種打打殺殺的場麵,老老實實地坐在旁邊一桌,不會過來。

隻有三皇子,他才是這次來杭州觀看大會的幕後推手,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才讓範閒答應了自己,哪裡肯錯過,手裡端著一盤生爆鱔片,一手拿著筷子往嘴裡夾,一麵大感興趣地望著樓外青坪之上正在比武的二人。擠眉弄眼,好生興奮。

範閒看了他一眼,皺眉輕聲說道:“殿下,有這麼好吃嗎?”

三皇子有些惱火他耽擱了自己看戲。白了他一眼,說道:“宮裡不準做這個。”

範閒一愣之

後馬上想了起來,皇宮飲食都有規例,像黃鱔這種北方少見,不能四季常供。而且模樣醜陋的東西,是很難進入禦廚慧眼地。他自嘲地一笑,順著老三的目光往樓下望去,下意識開口為小孩子講解了起來。

“使劍的那人,乃是江南龍虎山傳人。看這模樣,至少也是位七品的高手了,可惜腕力稍嫌不足,他師傅聽說當年是個書生,這基本功沒打好,壞習慣也傳給了後人。”

“和他對戰的那人比較有名氣。姓呂名思思,彆看我,就是個女地。她是東夷城雲之瀾的徒弟,算是四顧劍的女徒孫了,係出名門。自然不凡,我看那個龍虎山的劍客呆會兒就等著被戮幾個眼兒吧。”

“老師……雲之瀾?”三皇子一筷子鱔片停在了嘴邊。就連他一個小孩兒也聽說過這個名字,雲之瀾乃是東夷四顧劍首徒,早已晉入九品,實為世間一代劍法大師,去年東夷使團訪問慶國,領頭地便是此人。

“聽說他也來了江南,除了給自己最疼愛的女徒弟打氣之外。”範閒想了想後說道:“想來也和明家有關吧。”

東夷城與長公主的關係向來良好,但與範閒的關係卻是向來惡劣,兩邊雖然沒有太多的直接接觸,但間接上地交鋒已經不知道發生了多少次,但唯一的一次交鋒,便已經讓他與對方結下了極難解的仇怨。

他在牛欄街上殺死了雲之瀾的兩名女徒弟。

好在費介麵子大,親赴東夷城,將當年給四顧劍治病的麵子全數賣光,才換來東夷一脈不來找範閒麻煩地承諾,不然以東夷人熱血衝動記仇的性情,範閒這兩年哪裡可能過的如此舒服。

要知道四顧劍那個怪物,可是連慶國皇帝都敢暗殺的瘋子。

青石坪上人數並不多,朝湖一麵搭著個大竹棚,棚裡坐著幾位德高望重的前輩人物,中間坐著一位江南路的官員,江南水寨地夏棲飛,坐在最偏遠的邊上,他年紀輕,在江南武林中的輩份也不足。今天在主席台就座的,還有監察院四處一名不起眼的官員,卻隻有範閒認出了他地身份。

江南武林盛會已經開了半日,青石坪上比武的人已經換了幾撥,拳來劍往,好生熱鬨,好在幾番交手,並沒有鬨出人命,在朝廷官員地目光注視下,江湖人士總會有些忌憚,總之最後將這場武林大會開成了一次成功勝利團結的大會,江湖人有的獲得了名譽,有的獲得了難得的露臉機會,有的獲得一些華而不實的武道經驗。

範閒冷眼看著這一幕,很輕鬆地便想起了前世的那本——江湖是江山的一隅?眼前青石坪上的所謂江湖,隻怕連一隅都算不上,隻是江山的一道花邊罷了。

但是他的臉上也掛著幾絲淡淡憂慮,看了半日,發現這些江湖高手雖然並沒有拿出壓箱底的本事,也沒有以命相搏,但確實有些真正的強者,就拿最後那場龍虎山的劍客來說,在東夷城一脈的麵前,竟是半點沒有落下風,估計最後還是看在四顧劍的名義上,這才退了半步。

真正的高手沒有出麵,出麵的已經不俗,而這些人的身後無一例外的都有豪門大族或是官府的影子,若有些有心人將這些力量集中起來,範閒也會覺得有些頭痛——難怪朝廷對於這片兒管的一直相當嚴苛,看來陛下也知道,對於民間的武力,必須保持一貫的震懾力量,同時用朝廷的光芒吸納對方。

範閒知道自己終究還是托大了,夏棲飛說的對,草莽之中真有豪傑,隻是在慶國皇帝這二十年的強悍武力高壓之下,沒有什麼施展的機會。

“雲之瀾在哪裡?”三皇子好奇地在樓下人群裡尋找著,沒有注意到範閒的稍許失神。

範閒搖搖頭說道:“他地身份不一樣。當然不耐煩在草棚裡與那些老頭子以及朝廷官員坐在一起,誰知道這時候躲在哪兒的。”

話說在前年的皇宮之中,範閒還是被雲之瀾的如劍目光狠狠地紮過幾道,隻是他臉皮厚,心腸黑。知道對方不可能對自己如何,所以甘然受之。

這時候他的目光在樓下四處巡視著,卻沒有發現那個劍術大家地蹤影,心頭微感憂慮。不是擔心自己,而是擔心影子刺客會不會不經自己的允許而自行動手。

陳萍萍曾經說過影子與四顧劍之間的恩怨,那種深入骨髓的仇恨,不是能夠用公務壓製住地,尤其是此次雲之瀾又是喬裝下江南。沒有走官方途徑,影子要殺他,這是最好的機會。

但今日西湖之畔高手雲集,官員大老眾多,如果在眾目睽睽之下暴出一場九品戰。眾人的眼福是有了,但影響未免也有些太過惡劣。

範閒在欄邊思忖著,心中不停地考量,雲之瀾明顯不是因為這個破會來到杭州,當然是因為自己而來,信陽往東夷城方向輸貨。四顧劍無論如何也要保住明家,而自己要動明家,隻怕也要先將隱在暗處的那位劍術大家找出來才是。

便在此時,樓下竹棚之中的那位官員站起身來,走到石坪之上拱手行了一禮。溫和說道:“今日見著諸位豪傑演武,本官不由心生感慨。我大慶朝果然是人傑地靈,民間之中多有英豪,望諸君日後依然勤勉習武,終有一日能在沙場之上,為我大慶朝開疆辟土,成就不世功名,光宗耀祖指日可期。”

官員嗬嗬笑道:“不怕諸位英雄笑話,本官乃是位手無縛雞之力地書生,臨坪觀武,徒有羨慕之情,恨不能拜諸位學上幾招,將來也好上馬殺賊,為陛下掙些臉麵。”

坪上的江湖人聞言都笑了起來,心想這官說話倒也客氣之中夾著幾分有趣。本來江湖之事,平白無故多了朝廷的鷹犬在一旁盯著,坪上這些人心裡都有些怒氣,但聽到這官員一說,有些人便想倒確實是這麼回事,習得好武藝,還是終要賣與帝王家……

在江湖上固然瀟灑自由,但也極易落拓,總不及報效軍中還可名利雙收,皇帝陛下向來深重武功,太平了這多年,將來的

仗總是有的打,軍功總是有地掙。

但這般想的,終究還是少數,大多數站在坪外,不與其事的江湖清高灑脫之輩自然對這朝廷的官員嗤之以鼻,有人便陰陽怪氣說道:“民間多有英豪不假,不過卻不見得全是咱們大慶朝的英豪,先前不是還有幾位東夷城的劍客?難道大人也勸她們入伍為將,日後再打回東夷城去?”

範閒在樓上聽著,本有些欣賞這名江南路官員說話乖巧,驟聞此言,不禁笑了出來,輕聲罵道:“好利地一張嘴。”

三皇子一旁恨恨說道:“都是一乾刁民,老師說的對,實在是沒什麼意思,根本就不該來看。”

卻隻聽得青石坪上那位官員不慌不忙說道:“文武之道,本無國界之分,我朝文士往日也曾在大齊參加科舉,如今也在朝中出閣拜相。世人皆知,東夷城四顧劍先生乃一代宗師,門下弟子自然不凡,這幾位來參予盛會,也是我大慶朝的一椿幸事,若東夷城諸位樂意為我大慶朝廷效力,朝廷自然不會拒絕。”

他自嘲一笑,咳了兩聲後說道:“當然,我朝與東夷城世代交好,先前那位先生說的話,倒是不可能發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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