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難喝醉的。”範閒是個有些急智的人。微笑就著海棠地第一句話說道:“你知道我怕死膽小,所以除了在自己能夠完全相信的人麵前,我不會喝醉。”
“所以你隻在家中才能肆意一醉?”海棠睜開那雙明亮的雙眼,好奇問道。
範閒搖了搖頭:“除了自己能夠完全相信之外。我還要相信喝醉時,身邊地人有足夠的能力保護我的安全。”
海棠笑了起來,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緊接著卻有些可憐對方,憐惜說道:“不要告訴我,你長這麼大,也就在上京城地鬆鶴居裡喝醉……過一次。”
那一次在北齊上京,當著海棠的麵。範閒肆意狂醉,直至昏沉不省人事,還被下了春藥,著了重生以來最大的一個道兒。
範閒氣惱說道:“你還有臉提……當然。”他看不得海棠眼中的同情,冷傲說道:“小時候我是經常醉的,你不要把自己看的過於重要。”
海棠笑了笑:“那時候,那位……瞎大師一直跟在你的身邊?”
範閒沒有回話。
海棠忽然皺眉說道:“那……傳說中你酒後詩興大發。在慶國皇宮之中醉詩千篇……難道也是假的?”
範閒擺擺手,不想和她繼續這個無趣地話題。直接問道:“銀子到了沒有?”
海棠無趣地歎了口氣,坐了起來,看著他的雙眼認真地點了點頭:“從八月份起,陛下就開始安排了,你不用擔心。”
範閒自嘲笑道:“不擔心怎麼辦?這件事情我又不能讓老爺子把國庫裡的銀子調出來給自己用。”
“說到這點。”海棠皺眉道:“你居然帶了十幾萬兩現銀在身邊……這也太傻了吧?我可不相信你就僅僅是為了在河畔接風之時擺一擺威風。”
範閒心想自己這是不得已而做的一個安排,其中內情哪裡能告訴你。這事兒誰都不能說。
“不過是些沒用的銀子,帶著怕什麼?”
“你入仕未及兩年。身邊卻有這麼多銀子。”海棠似笑非笑道:“包括你,包括令尊的俸祿在內,也隻怕要一百多年才能存足這麼多銀子,你怎麼向官員們解釋?”
範閒搖頭道:“不要忘了,我範氏乃是大族,族產才是真正的來錢處。”
“噢?能輕易拿出這麼多銀子地大族……難道沒有什麼橫行不法事?當心都察院的禦史就此參你一章。”
“參便參。”範閒笑道:“就算族裡沒這麼多錢,但這兩年宮中知道我生意做地大,也不會疑我什麼。”
“一家青樓,十幾家書局……能掙這麼多銀子?”海棠疑惑問道。
“不要小瞧了我家老二的斂財功夫……當然,我在朝中做了兩年官,收的好處也是不少,基本上都埋在那個箱子裡,你彆說,出京的時候要換這麼整齊的銀錠,如果沒有老爺子幫忙從庫房裡調,我還真是沒轍。”範閒笑著說道:“等事情了了,所謂賄銀便和這些乾淨銀子混在一處,朝廷也不好說我什麼,隻是為了湊足銀子,我可將名下產業裡能搜的流銀全搜地乾乾淨淨,如今京都裡麵真是空殼一個。”
海棠這才知道他還有這個打算,不免有些鄙夷:“以你的地位,何至於對於洗清賄銀也如此上心?”
“山人……自有妙用。”
“那你銀子都放在箱子裡,眾目睽睽之下不好動,日後用錢怎麼辦?”
範閒微笑說道:“不是有您嗎?而且還有那位可愛地皇帝陛下,這次他往太平錢莊裡打的銀子可不是小數目,我順手撈幾個來花花,想必他不會介意。”
海棠一愣,這才知道,論起打架與謀略來,自己不會在範閒之下,可以說到偷奸耍滑掙錢這方麵。自己這些人……與範家諸人的差距就有些大了,後麵這些天,自己可得盯緊一些。
這時的場景著實有些荒唐可笑。範閒與海棠,天下公認地兩位清逸脫塵人物,卻在一個陰森森的夜晚,在房中悄悄說著關於銀兩、銀票、錢莊、洗錢這類銅臭氣十足的話題。
而在府院正堂之中。明燭高懸,代表著範閒江南政務宣言精神地那一大箱銀子,就這樣光明正大地擺在那兒。
四周走過的人都忍不住要看這箱子一眼,隻是到處都是護衛,又有六處劍手隱於暗中保護,十幾萬兩銀子固然令人眼讒,但要來搶這箱銀子,江洋大盜或是貪財小偷們不如直接衝到官府司庫裡去搶官銀。那樣隻怕成功係數還大一些。
箱子就這樣大****地開著,坦露在所有人的麵前,肚子裡露出雪白的銀錠,發著勾魂而又噬魂地光芒,裡麵隱隱有股凶險萬分的寒意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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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天,惹得整個江南路好不鬨騰的欽差大人範閒,終於離開了蘇州。帶齊了人馬下屬遁著官道,往西南方向的內庫轉運司所在行去。雖然三皇子還留在蘇州城內。但官員們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心想隻要範提司不在,要糊弄一個小孩子還不簡單?
三皇子是不知道這些官員們心中所想,不然以他的陰狠性情,和此時快要爆炸的脾氣,指不定又會玩出什麼新的花樣來。
這兩天。他心裡本就有些生氣,範閒去內庫卻不帶著自己——內庫是當年葉家的產業。間接地支撐起了慶國地穩定與開拓能力,甚至可以說,慶國就是靠內庫養著的,所以那個地方很自然地成為了慶國朝廷看守最森嚴的所在,綱禁比皇宮更要嚴苛,在民間的傳說中簡直是五雷巡於外,天神鎮於中——能夠去內庫瞧瞧風景,不知道是多少百姓的畢生心願。三皇子雖有皇子之尊,心中對內庫依然十分好奇,但未經陛下特允,皇子也沒有資格去內庫,本以為這次跟著範閒下江南,可以得償所望,沒想到範閒居然將自己丟在了蘇州!
啪的一聲,一位一看便是飽學之士的中年書生狼狽不堪,哭嚎難止地爬了出來。三皇子跟著出來,惡狠狠罵道:“父皇是讓範閒來當先生!他敢跑!我就敢踹人!”
府中下人們噤若寒蟬,欽差大人走了,誰還敢得罪這位小爺?居然連總督府小意請來的教書先生都敢踹,自己再多兩句嘴,豈不是死定了?
三皇子正怒著,眼角餘光瞥見一人鬼鬼崇崇沿著廊下往外走,趕緊喝住,走過去一看……卻發現是範閒地那名親信門生史闡立。
他雖然驕橫陰狠,但看在範閒的麵子上,總不好對史闡立如何,好奇問道:“史先生這是要去哪裡?”
史闡立似被唬了一跳,討好說道:“見過殿下,這是出門逛逛去。”
三皇子一愣說道:“蘇州城好玩的地方我還沒見過,你得帶著我。”
史闡立求饒道:“殿下,老師有嚴令,這些天裡的功課都布置下來了,您要是不做完,那可怎麼得了?……再說,讓老師知道我帶殿下出去遊玩,這也是好大的一椿罪過。”
三皇子皺著細眉毛,冷哼道:“做便做,隻是……”他望著史闡立閃爍的眼神笑了起來:“你得告訴你,你不跟著老師去內庫,留在蘇州是做什麼,這時候又是準備到哪裡去?”
史闡立被這話堵著了,猶豫半晌,欲言又止,半晌後才壓低聲音苦笑道:“殿下又不是不知,學生可憐,被門師命著做那個行當。”
三皇子兩眼一亮,試探問道:“可是……抱月樓要在蘇州開了?”
史闡立微愕掩嘴,像是十分懊惱自己說漏了嘴。
三皇子嘿嘿冷笑了兩聲,心裡卻樂開了花,暗想如果能在蘇州重操舊業,總比在這府裡枯坐要快活許多,他在京都那座樓裡地股份被範閒硬奪了過去,如今知道範閒也是個表麵道德文章的實在人,三皇子哪裡肯錯過這個機會。
史闡立看著三皇子地反應,心中佩服老師果然算無遺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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