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闡立險些再次吐血,這價殺的真叫古怪,自己不用說話,轉眼間便從四萬兩變成一萬兩,想了想後,覺得這價錢其實已經不錯了,點頭說道:“一萬兩銀子雖然不多……但是……”
掌櫃的雙腿一軟,險些哭了出來,說道:“這位先生,錯了,錯了。”
史闡立訝異道:“怎麼錯了?”
“是……一千兩。”掌櫃勉強擠出天真的笑容,“不是一萬兩。”
史闡立咽回今日的第三口鮮血,還來不及說什麼,三皇子已經說道:“拿合約來。”看他神情,似乎成竹在胸。
掌櫃似乎早有準備,立馬出去請了位官府認可的中人入內,便開始寫契書,等寫到買賣數目的時候,三皇子甜甜笑著說道:“一萬六千兩,我不占你們便宜,我多給你兩成的銀子。因為想必你家東家也不大肯賣,這兩成的銀子算給他買傷藥。”
三皇子今日雖然穿地是平民服飾,但自然間流露出一股清貴之意。掌櫃雖然大為驚訝,卻也不敢多言,寫好契書,雙方摁了指印。約好明天銀樓兩訖。
小心翼翼地送這一行人出了酒樓,掌櫃的籲了一口氣,有些害怕地抹了抹額上冷汗,鎮定心神後便往三樓走,走進一個幽靜的房間,將懷中地契書遞給了一個年青人。
這年青人麵相清正,雙眼溫和有神,正是在杭州西湖樓上樓邊出現過的明家少爺。明蘭石。
他接過契書掃了一眼,眼中閃過一絲恨意與失望,反手便是一耳光扇了過去!啪的一聲響,掌櫃的捂著臉頰畏怯地看著少主,不知道自己哪裡做錯了。
“沒用地東西!”明蘭石心中憤怒,麵色卻依然溫和,話語裡卻透著股寒風。“要你送銀子都送不出去!”
今日他也是適逢其會,在家族會議之後。明蘭石便一直留在蘇州,忽聽得掌櫃的說有人想買樓,一聽對方的形容打扮,這位明家的接班人便隱約猜到了少許,待後來小二偷聽到了範思轍那個名字,他馬上就確認了對方的身份。反應極快地便準備將這竹園館雙手送上……
沒料到對方竟是一點便宜不占,一萬六千兩銀子。這可不是小數目!
這個數目不止沒有占明家便宜,反而比市道上的價錢還高了不少,但明家怎麼會差這點兒錢?明蘭石滿心想趁三皇子不知道竹園館的東家是誰,搶先便將這樓送出去,哪怕是賤賣也好。
他最主要的目地,當然是想討好一下對方,而如果對方將來根本不認這個小人情……這一紙契書送到京都,便是範閒和三皇子仗勢強買民間產業的證據,將來讓長公主那邊打禦前官司也好找由頭!
沒想到那個年紀輕輕的三皇子,竟然不肯占這個便宜……難道京都傳言有假,這個皇子並不如傳說中那般貪財陰狠?
明蘭石陷入了沉思之中,再一次發現,這一次家族要麵對的這些人,實在是有些難以捉摸。他閉目沉思半晌後,輕聲吩咐道:“範大人的心思很簡單,這是要開妓院了……傳令下去,任何一間樓子,都不準賣姑娘給他們,開再高的價錢也不行!”
掌櫃的應了一聲,旋即苦笑說道:“少爺,可是光咱自家地姑娘不賣……這蘇州城裡做這個生意的可有不少人,那些人肯定不願意得罪範大人。”
“他們手上有好姑娘嗎?”明蘭石微笑說道:“好姑娘都在咱們袁大家手裡……讓他們去買吧,一些殘羹剩飯,哪裡能吸引到客人。”
一輛馬車離開了竹園館,四周地商家們並不知道堂堂明家吃了一個
悶了,這家蘇州最出名的酒樓明天便要易手了。史闡立雖然少經陰穢事,但此時也終於醒過神來,皺眉說道:“殿下,看來您的身份,被對方知曉了。”
三皇子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閃過一絲厭煩:“也算那些人聰明。”
史闡立想了想,忍不住開口問道:“殿下,先前開的價錢是一千兩,為什麼……”
“為什麼我要自己加價?”三皇子冷笑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猜到我的身份,便恨不得將這樓子雙手奉上……那日後呢?他們要求地,隻怕可不是這一個樓子這般簡單,人湊上笑臉來,咱們當然不好反手就打耳光,可也沒必要將自己的臉湊上去和他們親熱……這世上有幾個人夠資格與我套交情?”
史闡立搖頭道:“不知道那樓子背後地東家是誰,見機倒是真快。”
三皇子說道:“管對方是誰,要我占他便宜,肯定就是想占我便宜的人,這事兒你要記住了,以後出去行走,也不要胡亂占彆人便宜,當心給範閒惹來麻煩。”
史闡立心裡對麵前這個小皇子實在是佩服的五體投地,讚歎道:“殿下這話簡單,但道理極深。”
三皇子用清稚的聲音罵道:“彆拍我馬屁。好不容易扮次平民,就被人瞧了出來,心裡真是不爽。”
史闡立心想。您自個小小年紀一進樓便要買樓,這種口氣,哪裡是想遮掩自己身份應該做地?他又想著,麵前這位皇子年紀輕輕。麵對著上萬兩銀子的便宜,居然能忍住不占,似乎與當初做抱月樓時候的陰狠性情相差地太遠,眼眸裡不由閃過一絲疑惑。
也不知道三皇子看見他神情沒有,繼續說道:“範閒說過一句話,但凡我去占這天下人的便宜,最後總會被天下人占了朝廷的便宜,而我……如果讓朝廷被人占了便宜。那就是甘願自己掏銀子供人花的大蠢貨。”
史闡立默然,暗中替門師擔心,身為皇子,卻樹立了這樣地思想,那自然是在告訴這位皇子,朝廷的利益……將來就是你自己的利益,那這代表著什麼意思?
如今太子可是依然在位啊!
……
……
沒有察覺到史闡立內心的驚恐。三皇子微羞一笑著說道:“老師說過,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而君之財,則藏於天下,何須去取?”
史闡立吞回今日暗傷的第四口鮮血,雙眼盯著車窗外不停飄過的青幡,強抑著內心的隱懼。當作自己根本沒有聽到過這句話。
“做生意,可以當作一件業餘愛好。”三皇子嘻嘻笑道:“老史啊。你的膽子可比我那兩位表哥小太多了,不是個做生意地材料。”
史闡立挪動了一下身子,讓後背微濕的衣服透透氣,苦笑應道:“殿下教訓的是。”
三皇子喊停了馬車,說道:“錢莊到了,你去辦事,我先回府。”
小孩子的臉上浮過一絲奸笑,不知道在得意什麼。
看著遠去的馬車,史闡立暗噓了一口氣,喊跟著自己的兩位侍衛在外麵等著,稍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著,便往太平錢莊地分理號走去。
在他身後不遠處,那家新開數月的招商錢莊雖門庭冷落,但透著股新貴氣息,那幡嶄新地青布像是在嘲笑史闡立的迂腐與無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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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生雙黃,先吃半邊。且不提史闡立在錢莊裡又會遇到什麼新鮮驚奇事,單說離蘇州城極遙遠的內庫轉運司轄境之外,那一列載著百餘人的龐大車隊,這時候正在陰寒的初春雨天裡艱難前行。
內庫轉運司與鹽司茶司都不同,首先是事務更多,利潤更大,而且他是三司裡唯一占有實地的轉運司。內庫出產一應工場工坊,需要極大地地盤,打從許多年前朝廷劃出閩北的一塊地後,漸漸便成了一處特區所在,麵積竟是比一個小州還要大些,地位十分特殊。
由於擔心內庫地製造工藝流到國外,所以在內庫的保衛工作上,慶國朝廷真是下了血本,對於內庫轄境,慶國進行了全封閉的管理,一共設置了五條封鎖線,最外圍是江南本地的州軍與水師,裡麵的四條線由慶**方與監察院各設兩條,互相監管,像多層果汁蛋糕一般夾著。
而往外的運輸線,除了明麵上的嚴苛監管之外,更不知撒了多少暗丁進去,無數雙明裡或是暗裡的眼睛都在盯著崔家明家或是彆的什麼代理巨商。
饒是慶國花了這麼大的力量,依然阻止不了其餘國家的貪婪眼光,這幾十年裡,內庫不知道出了多少次事,而慶國也為之付出了極沉重的代價,首先是便是駐軍與防衛每年都需要耗費不少銀兩,其次便是這幾十年裡,為了慶國繁榮所損失的上千條人命——偷竊情報與反商業間諜的鬥爭,在這個世界裡顯得格外血腥!
這場戰爭,似乎永遠沒有結束的那一天,而監察院則是在這場戰爭中付出最多代價的機構,黑夜中的臥底不知道死了多少,好在保證了內庫直到今天為止,還是安全的。
前任四處主辦言若海與如今的京都守備秦恒的兄長秦山,是當初布置防衛工作的直接主事人,二人曾經誇口過,以內庫的防衛力量,除了依然奈何不了大宗師,就算是隻沾了香水味的蚊子都飛不出去。
車隊正在接受最後一道檢驗,範閒掀開窗簾,看著不遠處河流邊的水力機樞,雙眼微眯,雖然隻是一些初始而粗糙的工業,但對於動力的需求已經離不開水了。
他眯著的雙眼裡寒意微現,也不轉身,溫和說道:“我帶你進來,隻是為了我自身的安全,我不希望你到各個工坊裡麵去看熱鬨,如果被人發現了,你應該知道後果有多嚴重。就算你是九品上的超級強者,也不見得能逃躲這裡力量的追殺……而且我雖然傷隻好了一半,也會親自出手。”
在他的身後,喬裝成婢女的海棠微笑看了一眼身旁的思思姑娘,沒有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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