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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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淅淅瀝瀝地下著,敲打在工坊之上的屋頂,劈啪作響,和屋頂下方死一般的沉寂形成了鮮明的對照。
工坊裡工人們畏懼地聚集在最後方,臉上的驚恐未加遮掩,但大家的手已經開始下意識地去摸那些鐵鍁木板,誰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而站在前方,主持罷工之事的司庫們,更是滿臉畏懼,看著坊門口安坐椅上的欽差大人,再也沒有人理會已經死去的蕭主事,甚至沒有人敢去看一眼爐口旁屍首分離的慘景,隻是驚恐注視著範閒那張溫和柔美的臉,眾人的腳下意識裡往後退去。
一人退,十人退,眾人退,司庫們退後的腳步聲沙沙作響,就像是千足蟲在沙漠裡爬行,隻是工坊總共就隻有這麼大,後麵又被穿著單薄的工人們占去了大部分地方,這些穿著青色服飾的司庫們又能退到哪裡去呢?
範閒看著眼前這一幕,下意識裡搖了搖頭,和聲說道:“本官不是一味殘暴之人,諸位工人莫要害怕,朝廷查的,隻是司庫貪汙扣餉一事,與你們沒有什麼關係。”
最後方的工人們互相看了兩眼,心緒稍定,卻不敢完全相信這個年輕的大官,手裡依然握著鐵鍁的把手。
“你……你就算是朝廷命官,可怎麼能胡亂殺人!”一名司庫終於忍受不了這種沉默的壓力,尖著聲音哭喊道。
這時候運轉司副使馬楷正傻乎乎站在範閒的身後,他根本沒有料到範閒竟是二話不說。便先砍了一個大坊主事地人頭!今天這事兒弄大發了,可該怎麼收場噢!
他顫著聲音,又驚又怒說道:“欽差大人,這……這是為何?萬事好商量……完了,這下完了。”
在馬楷的心中,內庫最緊要的便是麵前這群司庫們,隻有這些人才知道如何將內庫維持下去。就算你範閒今日砍幾十個人頭,逼這些司庫們就範,可是日後呢?司庫們含怨做事,誰知道會將內庫變成什麼模樣?
更何況還有兩位大坊主事也在鬨工潮,如果知道你殺了甲坊的蕭主事,激起了民怨,罷工之事真的繼續了下去……天啦!您要真把人殺光了,誰來做事去?難道指望那些大字不識一個的工人?
範閒沒有理會身邊手足無措的副使,示意蘇文茂靠了過來,然後清聲對坊內地所有人說道:“都給我一字一句聽著!”
眾人一怔。
蘇文茂從濕漉漉的蓮衣裡取出幾張紙。眯眼看了一下,便開始高聲讀了起來。
“今查明,內庫轉運司三大坊甲坊主事蕭敬,自元年以來,諸多惡行不法事。”
蘇文茂皺眉看了一眼那些瑟瑟不安的司庫們,繼續說道:“慶曆二年三月,蕭敬瞞銅山礦難,吃死人餉五年,一共合計一萬三千七百兩。慶曆四年七月九日,蕭敬行賄蘇州主薄。以賤價購得良田七百畝。慶曆六年正月,以蕭敬為首的三大坊主事,並一乾司庫,拖欠工人工錢累計逾萬。引發暴動,死十四人,傷五十餘人……”
罪狀不知道羅列了多少條出來,念的蘇文茂嘴都有些乾了,隻聽他最後說道:“其罪難恕,依慶律,當斬。”
然後他從懷中取出地契若乾,蘇州主薄的供狀。以及相關證據。
“不要再問我要證據。”範閒接著開口說道:“人證我留著的,物證也有不少,像蕭敬這種混帳東西,本官既然主事內庫,那是斷不會留的。”
那些本自顫栗不安的工人們聽著欽差大人議罪。聽著那條條罪狀,頓時想起來平日裡蕭敬此人是如何的橫行霸道。對手下地工人們是如何苛刻陰毒,頓時覺得欽差大人殺的好!殺的妙!
而那些司庫們眼中的怨毒之意卻是愈發地重了起來,有人不服喊道:“就算要治罪,也要開堂審案……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站在範閒身後的副使馬楷,聽著蘇文茂念罪狀的時候,就知道欽差大人是在找借口,蕭敬做的這些事情,其實內庫轉運司的官員心裡都清楚,隻是就算要依慶律治罪,可是……你也不能就這樣胡亂殺了呀!
馬楷畢竟因為表弟任少安的關係,想與範閒維持良好的局麵,所以再如何不認同範閒地行事風格,也是強行閉著嘴,不去質疑。
他不質疑,但是轉運司裡還有長公主留下來的心腹可不肯放過這個大放機會,陰險說道:“大人處事果斷,隻是……似這等貪贓枉法之輩,似乎應該開堂明審,讓他親口承認,方可警惕宵小,而且大人給了司庫們三日之期,這三日的時間還沒有到,不免……”
司庫們顫栗著,卻不死心,聽著官員的隊伍裡有人幫自己說話,更是大著膽子鼓噪了起來。
範閒根本沒有轉頭,唇角泛起一絲冷笑道:“本官乃監察院提司,身兼內庫轉運司正使,監察院負責查案,轉運司依慶律特例,由正使斷案,審他斬他有何不可?再說了……本官也不是用這些罪名斬他。”
他微微低頭,笑著說道:“挑動工人鬨事,罷工,抵抗陛下旨意,本官難道還斬不得這等無君無父之徒?”
慶律縝密,似殺人這種事情,暗中做著無妨,但像範閒這樣明著堂而皇之殺人,則是需要一個極好地借口,如果他隻是用蕭敬的不法事為繩,來說明自己殺人的正當性,就會給官員們司庫們一個極好的反駁機會——不問案而斬人犯,放在哪個衙門都是說不過去的。
但範閒這人做事很實在,明明查實了蕭敬地罪名。卻偏說是因為對方不敬陛下旨意而斬……旨意這種東西,最是虛無縹渺,他身為欽差,當然有最後的解釋權。
而監察院查的蕭敬罪狀,也是很必要地,日後在京都朝堂上打禦前官司,這些強買良田。欺民致死的罪行,足以堵住事後的置疑。
當前殺人立威,事後取證堵住世人悠悠之口,這才是謀慮長遠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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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坊地大坊裡已經死了一個人,而工人們對欽差大人有所期望,司庫們膽小如鼠,官員們雖然心中有鬼卻無法當麵指摘範閒,局勢稍稍穩定了下來。
又過了一段時間,乙方兩坊的工潮也平息了下來,不過那兩處由
於是葉參將與單達兩個人處理的。所以多費了一些時辰,這;兩個人不像範閒一樣膽子大,隻敢抓人,不敢殺人。
其餘兩坊地司庫們被軍士們押著進入了大工坊中,工人們被嚴禁留在各坊之內,饒是如此,忽然間湧入了兩百多名青衣司庫,還是讓大工坊裡頓時顯得有些擁擠。
隻是軍隊刀槍寒芒所指,監察院弩箭相逼,再擁擠的人群都不敢有半分動彈。
看著這一幕。隨著範閒來到工坊裡的轉運司官員們心頭大驚!眾官直到此時才知道,原來欽差大人對於三日令最後一天的局勢早做出了安排,而且他似乎早就猜到了司庫們會有過激的反應!
一時間,那些信陽方麵的親信官員無不失望。看來今天這場亂子鬨不大了,但同時間他們也在期望著,範閒待會兒下手再狠些,最好將所有的司庫都得罪光——日後內庫減產,質量下降,看你如何向陛下交待!
等坊內稍安靜了一會兒之後,範閒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本來泓在蓮衣裡地幾蓬小水流到了地麵上。
他看著麵前擠作一堆的司庫們。隻見這些司庫們眼中猶有不服之意,而自乙丙兩坊被押過來的司庫們更是猶有驕色,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人到的挺齊啊。”他溫和笑著說道:“昨夜天降大雨,這間工坊被澆熄了,你們那邊呢?還有。明明隔著三四十裡地的工坊司庫,怎麼今天都在衙門附近?就算工坊因雨停工。你們也應該去自己的坊內看著才是,天時尚早,難道你們已經去了,然後又折轉回來?”
他自顧自的說著,而司庫們經由先前坊內留下的司庫解說,終於知道先前發生了什麼事,麵色漸漸蒼白了起來。
範閒搖頭說道:“這下好,諸位罷工的罪名拿實了,本官也好下手殺人了。”
經過蕭主事的非正常乾脆死亡,經由言語地傳播,司庫們如今終於知道了欽差大人真是個殺人不眨眼的狠角色,聽著這句淡淡話語,司庫們嗡的一聲炸開了鍋,有出言求饒命的,有猶自狠狠罵娘地,有的人眼睛骨碌直轉,似乎要看這工坊哪裡有狗洞可以鑽出去,人群漸漸散開,形勢微亂,隻是外圍的軍隊與監察院看的緊,又將眾人逼了回去。
有兩個人從司庫裡擠了出來,不是旁人,正是此次工潮的三位領頭人,乙丙兩坊的主事司庫。
這兩位主事先前在各自治下最大的一間工坊內意氣風發,口若懸河地指揮著司庫與工人們罷工,言辭滔滔,氣勢驚人,雖然工人們有氣無力有心無意地看著他兩人,但是上百名的司庫們則被他們說地無比動心,心想以自己這些人腦子裡的智慧,朝廷怎麼也舍不得嚴懲,當然這兩位主事也嚴令諸位司庫們對於欽差大人要恭敬無比,咱們要的隻是家中的銀子不被朝廷奪了,而不是真的要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