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棲飛逃上了台階。
樓門口的小二食客們驚慌尖叫,卻像是中了魔一般。被這血腥恐怖的一幕震駭住了心神,雙腿發軟,似乎是走不動了。
戴笠帽的高手,腳尖尚離石階五步之遠,已是一刀斬下,刀勢所向,正是狼狽至極的夏棲飛後背!
一保似乎被嚇呆了的食客,此時正扶著江南居美麗地廊柱發抖,然後不知道為什麼,他抖出了一把鐵釺。厲狠無比地向著戴笠帽的高手大腿根紮了過去!
戴笠帽的高手身材高大,威勢十足,這名隱藏著的六處刺客,沒有信心攻敵之必救,搶在一刀劈破夏棲飛身體前,刺中此人的要害,所以他選擇了大腿根。
誰也沒有料到,戴笠帽的高手,竟像是沒有看到這一刺般,仍然刀勢不止。往下斬去。
釘的一聲響,鐵釺刺中了此人的大腿根,卻像是刺中了鐵板一般!
六處刺客心頭一寒,知道這是江湖上已經沒有人再練的傻笨功夫——鐵布衫。
可是對方既然練了。而且根本不避,這就說明對方很愚蠢的花了數十年地苦修,摒棄了所有的男女歡欲,將這門功夫練到了極至。
這名六處刺客,知道自己擋不住這一刀了,但是提司大人嚴令在前,一定要保住夏棲飛的性命,所以他橫身飛去。悍不畏死地朝著笠帽高手的上空跳了過去,人在半空之中,已自靴間抽出小匕首,狠狠地紮向一直被笠帽遮住的那雙眼睛。
……
……
此時,戴笠帽高手的刀。離夏棲飛的後背已經不足一尺,兩把鐵釺不厭其煩地再次出現。
範閒派來保護夏棲飛的。一共有七名六處劍手,先前已經出現了五位,安靜到最後的這兩人,本來也是準備如先前的頭目一般,攻敵之必救,來救夏棲飛地性命。
但是當發現對方一身極其變態的橫練功夫之後,他們知道那個方法是行不通的,而且那把刀已經到了,所以他們隻好無奈地與對方硬拚了這一記。
喀嚓兩聲極難聽的響聲起,兩把鐵釺沒有斷,卻被震地脫了手。
夏棲飛趁著這一擋,像隻可憐的小狗一樣往前一撲,十分危險地躲過了這一刀。
刀光落地,竟是直接將江南居的石階斬開了一道大口子!
夏棲飛哇的一聲,吐出了一口鮮血,他始終被這名高手的氣機鎖定,刀勢襲身,受的內傷卻是最重的一人。
一口鮮血噴出,俯在地上的他麵容卻依然陰狠著,右手奇快無比地從左腋下穿了出去,扣動了袖中藏著地弩箭。
這是欽差大人贈給他防身用的東西。
弩箭去時,那名六處劍手也已經撲到了笠帽高手的身前!
笠帽高手長刀不及收回,左手握拳橫擊,轟的一聲,將那名劍的橫飛出去,而如此一來,他地麵門之前,也就露出了一個空門。
細細的弩箭射到了笠帽之前,這人終於有了一絲正常地反應,微微向後仰頭,看來一身霸道功夫,麵門上依然是脆弱的地方。
箭矢破空而去,嗖的一聲深深紮進了笠帽的上緣!
笠帽下麵係著帶子,所以並沒有被這一柄弩箭帶走,所以這位神秘九品高手的真實容顏,依然沒有展露在眾人的麵前。
……
……
一聲輕響,但並不清脆,微轟一聲,就像是頑童們在玩爆竹,又像是燒濕柴時所發出的劈劈啪啪。
紮在笠帽上緣的弩箭……爆了!
一道火光閃過,笠帽高手的頭顱頓時生起了一陣煙塵,看上去詭異無比。
三處的改造,雖然依然沒有辦法發揮火藥地真正威力。燃燒之勢也不夠猛烈,但是依然在一瞬之間,將那頂笠帽燒的乾乾淨淨。
那名笠帽高手手握長刀,雙腳不丁不八,沉默地站在江南居酒樓之前,臉上一片漆黑,中間夾著恐怖的水泡。雙眼緊緊閉著,不知道是生還是死。
陡然間,他睜開了雙眼,眼中閃過一絲暴怒。
這位神秘的高手依然沒有死。
但讓所有人驚駭莫名的,不是此人在這樣的殺傷之下依然保住了性命,因為以對方的實力,本來就不是這麼好殺死地。最讓夏棲飛與監察院眾人驚駭的是……這位一直戴著笠帽的高手……原來是個光頭!
如今的天下講究孝道,所謂身體發膚受之父母,沒有人會胡亂剪頭發,更不用說是光頭了。這個世界上唯一被允許以光頭的麵目行走的那類人……就是苦修士。
信奉神廟的苦修士。
而世人皆知。苦修士一向愛民惜身,從來不與世俗之間的爭鬥發生關聯……為什麼今天,這名厲害到了極點的苦修士會來殺夏棲飛?
來不及思考這個令人震驚的問題了,因為這名苦修士再次擎起了那把恐怖地長刀,悶哼一聲,雙手執刀,向著台階上的夏棲飛砍去,勢若瘋虎,千軍難當!
……
……
千軍難當,一花可當。
石階上絕望的眾人。隻感覺到麵前一陣清風掠過,一片花一般的海洋盛放在自己的眼前,片刻間驅除掉了酒樓前長街上的血腥氣味,清香朵朵。沁人心脾。
一雙穩定而溫柔的手,提著一籃從梧州買來的廉價絹花,迎在了那柄一往無前的長刀鋒銳處。
刀來的極快,那雙手動地更快,不知為何,下一刻那個花籃就已經掛著了那把長刀之上。
刀勢極猛,那個花籃極輕,但當花籃輕輕掛在刀尖上時。那柄一直穩定地令人生懼的長刀,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往下一垂,似乎那個花籃重的無以複加!
刀勢一頓,持刀的苦修士暴喝一聲,雙臂真氣狂出。如挑大東山一般悍勇破天挑起!
……
……
嘩啦啦一聲響,花籃終於是抗不住雙方這等驚人真氣地抵抗。被刀尖一挑,整個就散了架,葛藤編成的花籃在那一個仿佛停頓下來的時光中,被絲絲抽離,根根碎裂,化作無數殘片迸射而出,擊打在地麵上啪啪作響。
而籃中的絹花卻被勁風一激,飄飄揚揚地飛了起來,打扮著已經有如修羅殺場的長街。
花瓣雨之中,那位穿著花布棉祅的姑娘家,就像是一陣風般,沿著那柄顫抖的長刀,輕輕柔柔地攻向那名苦修士。
苦修士出掌,掌風如刀,卻阻不住對方那飄搖的身影。
片刻之後,那雙溫柔地手掌輕輕一拍刀柄,再彈指而出,直刺苦修士巨掌邊緣。
苦修士怪叫一聲,被燒傷後地臉頰露出一絲真氣激蕩而形成的怪異紅色,整個人像是一頭大鳥一般往後退去。
一個照麵,這位殺神般的苦修士就被擊退。
此時漫天花雨還在下著,與蘇州城上方青夜明月一襯,顯得格外清美。
花瓣紛紛落下,海棠姑娘滿臉平靜站在花瓣雨中,並沒有追擊,隻是略帶一絲憂愁地看著對麵那位苦修士。
村姑,偶爾也有最美麗的一瞬間。
……
……
“慶廟二祭祀,為何你在這裡。”海棠滿臉憂愁說道。
那名苦修士望著她,認出了她的身份,厲聲尖喝道:“海棠朵朵!你為什麼在這裡?”
海棠微微低頭,輕聲說道:“我和範閒在一起。”
苦修士一怔,似乎沒有想到以海棠天一道傳人,北齊聖女地身份,竟然會將這個理由如此輕易地說出口。
“今日我要殺人,你莫阻我。”苦修士望著她冷冷說道。
海棠微微皺眉,看著江南居石階上下,長街中央那些死去的人們,那些破離地殘肢,那些刺鼻的血水,輕聲說道:“今夜你殺的人已經夠多了,不要殺了。”
不是請求,也不是勸說。範閒既然不放心夏棲飛這邊,臨時起意讓海棠過來看一眼,這就代表著對海棠的絕對信任。而海棠在這裡,除了那傳說中的四位老不死外,隻要她說不要殺人,就沒有人再能殺人。
苦修士雖然被燒的不輕,但麵上依然能看到那一絲堅毅之色,他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海棠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離開不需要道路,這名苦修士很直接地撞破了街旁的一道院牆,轟隆聲中,牆上破出了一個大洞,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這個洞中。
漫天花雨落下,海棠默然,然後輕身一飄,到了院牆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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