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膝下並無黃金重(1 / 2)

慶餘年 貓膩 10753 字 9個月前

() ~日期:~09月20日~

雖然在這個夜裡,有很多人沒有睡好覺,有很多人在忙碌著,甚至有些人是整夜都沒有入睡,而且蘇州城裡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但是內庫新春招標的第二日還是如期到來了。

這是規矩,這是朝廷往日的規矩。

所以就算黃公公與郭錚以蘇州城禁嚴以及夏棲飛遇刺為由,要求轉運司將招標的日期往後推遲幾天,範閒依然斬釘截鐵,無比強悍地要求招標必須準時開始,一刻都不準推遲。

明家已經爭取到了一晚上的時間,如果再給他們多些反應的時間,誰知道還會發生什麼?

範閒揉著發酸的眉心,強行掩去麵上的倦容,看著魚貫而入的商人們。他發現這些江南巨商的表情雖然依然平靜,但眸子裡還是藏著股奇怪的情緒,看來昨天晚上夏棲飛遇刺的事情,也給他們帶去了極大的困擾。範閒隻是暫時無法判斷出,這種變化對於自己的計劃是好還是……壞。

明家父子是倒數第二批走入內庫大宅院的人,身後跟著族中的長隨與帳房先生,滿臉溫和地四處行禮,官員與商人們稍一敷衍便移開了眼光,誰也不敢當著範閒的麵,再和明家表現的太過親熱。

當明家父子在正堂前行禮的時候,黃公公與郭錚溫言相待。很明顯是在表示對對方地支持。範閒冷眼看著,笑著點了點頭,便揮手讓對方入座——明青達地眼神很奇怪,顯得很鎮定,看來對方不知道因為什麼原因,並不怎麼害怕自己會對昨夜夏棲飛遇刺一事所進行的報複。

在大門關閉之前,江南水寨的人也到了。

夏棲飛的身後,除了範閒派過去的那幾名戶部老官之外。貼身的護衛就隻剩下了三個,其餘的兄弟已經葬身在昨夜的長街之上。

今日地夏棲飛臉色慘白。看來受的重傷根本沒有辦法恢複,隻是今天事關重大,所以他強撐著也要過來。

與身上地繃帶相比,他額上的白帶顯得格外刺眼與雪亮,他後方的下屬頭上也帶著白色的布帶,在這春季之中。散著股冰雪般的寒意。

帶孝入內庫門,幾十年來,這是頭一遭。

宅院內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這樣一群帶著孝,渾身挾著殺氣地乙四房強盜身上,以嶺南熊家。泉州孫家為首的商人們行出房間,與夏棲飛見禮,輕聲安慰。

夏棲飛在下屬們的攙扶下,緩緩走到正堂之前,看也沒有看一眼第一間房內的明家父子二人。輕聲開口說道:“夏某還是來了。”

洪公公與郭錚的臉色有些奇怪。

範閒的眼角抽搐了一下,馬上回複了平常。平靜一攤右手,沉穩而堅定說道:“隻要你來,這裡就有你地位置。”

所有人都聽明白了範閒這句話的意思,而黃公公與郭錚卻根本不可能由這句話指摘範閒什麼,今天江南總督薛清稱病而不至,如今大宅院之中,便是範閒官位最高,明擺著薛清是讓範閒放手做事。

但是明家的靠山們也不會眼看著整個局麵被範閒掌握住,黃公公略一沉呤後說道:“夏先生,聽聞昨夜蘇州城裡江湖廝殺又起,貴屬折損不少……不過,這戴孝入院,於禮不合啊。”

夏棲飛的出身畢竟不光彩,所以明家那位老太君才敢請君山會的高手來進行狙殺地工作,畢竟如果能夠將夏棲飛殺死了,可以解決太多問題,而且事後也可以推到江湖亂鬥之中。

黃公公此時這般說法,不外乎就是想坐實這一點。

範閒卻根本不屑再與對方計較這些名義上的東西,倒是聽著黃公公說戴孝入院,於禮不合八字後,怒火漸起,雙眼微眯,輕聲說道:“黃公公,不要逼本官發火。”

這句話說地雖輕,但聲音卻像是從冰山的縫隙中刮出來,從地底的深淵裡竄出來……那般冰冷陰寒,令聞者不寒而栗。

不要逼本官發火!

這句話鑽進了黃公公的耳朵裡,讓這老太監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趕緊住了嘴——不和這個天殺的娘們兒少年賭氣,就讓他去吧,反正明家已經準備了一夜,呆會兒隻要自己盯著就不會出問題,如果這時候讓範閒借機發起飆來,誰能攔得住他?壞了大事可不好。

一旁正要開口的郭錚也是心頭一寒,趕緊將準備說的話噎了回去,昨天夜裡他們都以為範閒會在震怒之餘,莽撞出手,所以彼此都已經寫好了奏章,做好了準備,就準備抓住範閒這個把柄……沒料到範閒反而是一直保持著平靜,讓他與黃公公好生失望之餘,也都清楚,範閒心裡那股邪火一直憋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爆發出來。

一想到倒在範閒手下的尚書大臣們,郭錚也退了回去,長公主要保的是明家的份額,又不是明家的麵子。

……

……

又是一聲炮響,內庫大宅院外的紙屑亂飛,煙氣漸彌。

範閒眯著眼,看著這幕有些熟悉的場景,不知怎的卻想到了去年,在離開北齊上京的那一天,聞知莊墨韓死訊的那一刻,那一天,上京城門外給自己送行的鞭炮,也像是在給莊大家送行。

今天的鞭炮是在給昨天晚上死的那些人送行?

夏棲飛帶著屬下沉默地走回了乙四房,將自己頭上係著的白帶取了下來。仔細地鋪在桌上。筆直一條,身後地兄弟們也隨著大哥將白帶取下,鋪直,一道一道,剛勁有力。

範閒地眉頭有些難以察覺地皺了皺眉頭,不知在想些什麼。

內庫負責唱禮的官員,再一次站到了石階之上,內庫第二日的開標。正式開始。

昨天一共出了五標,內庫一共十六標。除了最後的兩分捆綁八標之外,還剩下三標,放在最開始唱出。

明家依然按照江南商人們之間的約定沒有喊價,反而是夏棲飛似乎沒有受到昨天晚上事情的乾擾,很沉穩地開始出價,奪取了其中一標

而其餘兩標被嶺南熊家與杭州陳家得了,這大概都是昨天夜裡在江南居上商量好了的事情。

夏棲飛奪的那標,依然是行北地路線,範閒拿到花廳的報價之後,確認夏棲飛得了此標,忍不住暗暗點了點頭。夏棲飛沒有意氣用事,這點讓他很欣賞。

這三標競價,進行地是平淡無奇,價錢也與往年基本相當,沒有什麼令人吃驚的地方。但場間所有的商人官員們都沒有大的反應,因為誰都知道。今天的重場戲在後麵,就在明家勢在必得的後八標中。

……

……

“行東南路兼海路二坊貨物,共四標,開始出書,價高者……得……”

內庫轉運司官員站在石階之上,麵無表情地喊著,這句話他不知道已經喊了多少年,每年這句話喊出來之後,就隻有明家會應標,沒有人會與明家去搶,所以喊起來是覺得寡然無味,意興索然。

但,今年不一樣。

唱禮聲落,第一個推開門,遞出牛皮紙封地,正是乙四房!

宅院裡嗡的一聲響起了無數議論聲,夏棲飛,這位傳聞中明家棄了的七少爺,終於開始對明家出手了。

甲一房裡的明青達麵色不變,似乎早已料到了這個局麵,以往這些年中,因為自家的實力雄厚,加上長公主在後審看著,江南商人們沒有誰敢與自己叫價,所以明家在後八標裡和崔家在前六標中一樣,都是唱獨角戲。

這種戲碼唱久了,終會感到厭倦,今日終於有了一個人來和明家爭上一番,明青達在微感警懼之餘,也有了一絲興奮。

他微笑著對身邊的兒子說道:“多二,壓下他。”

明蘭石大驚失色,父親地意思是說第一輪叫價,就比去年的定標價多出二成?那如果呆會兒第二輪夏棲飛真的有足夠的銀子,繼續跟下去,自己這邊怎麼頂得住?

明青達端起身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緩緩說道:“多出地兩成,壓的不是夏棲飛,是彆人。”

明蘭石大惑不解,心想今天地內庫宅院之中,除了有欽差大人撐腰的夏棲飛,還有誰敢和自家爭這兩大標?在這位明家少爺的心裡,仍然堅定地認為,夏棲飛的底氣,來自於範閒私自從戶部調動的銀子,而其餘的人,根本沒有這個實力。

明青達沒有說什麼,心裡卻明鏡似的,範閒昨天讓夏棲飛四處掃貨,這就是想讓江南其餘的商人們變成一頭餓狼,而一匹餓了的狼,誰的肉都敢啃上兩口。

……

……

當兩封牛皮紙封遞入花廳之中,所有關注著此事的商人官員們都將屁股落回了座位上,吐出了一口濁氣,知道好戲正式上演了。

但似乎有很多人沒有猜到這出戲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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