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閒的唇邊泛起一絲冷笑:“有明家為她進行掩護。江南官員們當然給些麵子……看來江南的官員們,還是沒有將本官放在眼裡。”
高達畢竟是皇帝地虎衛,聽著這話,微微皺眉說道:“少爺,咱們是不是應該通知當地官府抓人……畢竟刑事案件,向來不歸院裡管。”
範閒今天晚上既然敢帶著他來,就不怕他往宮裡說什麼,搖頭道:“通知官府。說不定又要讓她跑了,她畢竟是二皇子和弘成的人。刑部的海捕文書對她來說都沒什麼作用,從明麵上要抓她,並不容易。”
“應該多帶些人。”高達皺眉說道:“她既然是奉命出逃,身邊肯定帶著高手,想要活捉並不怎麼容易。”
“不是活捉,隻是殺人。”範閒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我不需要用她來對付明家,隻需要用她來再壓一壓明家。今天抱月樓分號開業,應該沒有人想到我們會找到她動手,更沒有人會想到……我會親自動手。”
高達欲言又止,開始明白範閒的想法,隻是卻無法阻止對方。範閒今夜行動其實目的很簡單。既然在對付明家的道路上,江南路的官員們都隱隱站在自己的對立麵,而且敢於為明家進行掩護工作,那麼他就要通過今天晚上這件事情,震懾住江南路地官員們。
對於那些官員來說。再沒有什麼比鮮血與死亡更能突顯監察院的力量。
馬車陷入死一般地沉默之中,隻聽得下方的車輪碾石的聲音。
……
……
馬車駛到蘇州城一個安靜的街巷外麵。離那座宅院還有很遠一段距離,便停了下來。
範閒摸了摸自己靴中的匕首,又輕輕摁了摁腰間的軟劍,這把劍是向海棠借地,仔細地確認裝備之後,開口低聲說道:“高達你負責外圍,不留活口,不要讓人溜走。”
高達沉聲應了聲。
“子越,派去總督府的人準備好了嗎?”範閒問道。
鄧子越點了點頭。
“在這兒等著我們,注意安全。”
說完這句話後,範閒像隻黑色的泥鰍一樣閃出了馬車,迅疾無比地消失在高牆下方的黑暗之中。
今天晚上,一共隻來了三個人,本來以範閒如今的身份不應該單身前來行險,隻是今天的事情必須辦地隱秘,而且最關鍵的原因是——範閒打從內心深處就一直保有著這種冒險的衝動,而且他必須通過一次行動來恢複自己對於武道的信心,同時試驗一下自己這些天對於那把劍暗中的修練,究竟到了什麼程度。
高達算著時間,估摸著差不多了,重新綁好長刀柄上地麻繩,走下了馬車,像一尊煞神一般沉穩地走到了那座宅院的後方。
黑夜之中那間宅院不知道隱藏著多少高手,而他們卻隻有兩個人,大約也隻有範閒和高達才有這樣地信心。
高達沉默地站在宅院的後牆之下,整個身體與石牆仿佛融為一體,漸無區彆,體內的真氣卻漸漸運起,將牆內的細微聲音聽的清清楚楚。
院內偶有一聲輕響,就像是提司大人喜歡用的硬尖鵝毛筆劃破紙張的聲音,如果不是專心去聽,一定沒有人會注意到這個聲音。
高達知道,已經有一個人死在了範閒的手下。
又是一聲悶響,就像是剛剛出爐地燒餅。忽然間泄了氣。
高達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難道提司大人用手掌把彆人的腦袋開了)+……
……
範閒像一隻黑夜裡的幽靈般,穩定而悄無聲息地在院落裡行走著,他的身後倒著幾具屍體,屍體上的傷口並不顯眼,血流的也並不多,但死的很徹底。
而在他身旁的幾間廂房,此時房門大開,裡麵熟睡的人們還沒有起身,就已經被他殺死在床鋪之上。
一間房裡地仆婦與丫環們也無力地癱倒在床。身上沒有傷口,看來隻是中了。直到此時,院落中仍然沒有人發現,已經有一名殺人者來到了自己的近旁。
就像陳萍萍曾經教育過他的,一位大宗師級的刺客,誰都無法永遠抵擋,而像範閒這樣一位實勢俱至九品,自幼研習黑暗技能的刺客。天底下也沒有多少地方可以擋得住他。
範閒一邊沉默地向後院走去,一麵用警惕地眼光注視著兩邊的高牆。監察院的情報做的足夠細致,對於這個院子地防衛力量查的清楚,所以並沒有什麼隱在暗處地人可以逃過他冷漠如鷹隼的雙眼。
走過一棵樹。
樹後閃過一人,執刀無聲而斬!
範閒眼視前方,麵容不動,右手已經搭在了自己的腰上。嗤的一聲抽出軟劍,手腕一抖,左腳往後一步,右腳腳跟微轉,整個人的身體往左方偏了一個極巧妙的角度,而手中那把劍也順著自己小臂。像一枝離弦之箭般,詭魅地刺了出去。
這把劍似乎蘊著股古怪地味道,與範閒整個人的身體形成了完美的和諧,劍尖就這樣輕描淡寫,乾脆利落地刺入來襲者的咽喉軟骨之中。
咯嚓一聲。來襲者喉碎無聲噴血而倒。
範閒收劍,哪怕此時。他依然沒有顧前顧後。
石階上偏廂的門開了,一個人發現了範閒的存在,驚慌怒喝著衝了下來。
範閒平臂,一劍橫於胸前,宛若自儘一般古怪,卻是擋住了身前地所有空門。
但下一刻,他腳下卻是急衝三步,看似防守地無懈可擊的橫劍,刹那間變作了充滿了橫戾之意的突殺!
這一劍過去,範閒的全副心神似乎都在身前,精神氣魄全在這一劍之中,如此之威,又豈是那人可擋?
隻見鮮血一潑,人頭落地!
範閒依然麵色平靜,向右方輕點兩步,真氣自雪山處疾發,自肩胛處迸發出來,就像是彈簧一般將自己的右臂彈了出去,就像是蘇州城外地春時硬柳枝被頑童拉下來,再疾彈而回。
如此充滿詩情畫意地一彈,右手握著的那把劍就像是丹青大家最後地那個墨點一般,輕輕灑灑地點了下去。
恰好點在又一人的咽喉,又殺一人。
範閒出三劍,殺三人,這……是什麼樣的劍法?
……
……
如果高達此時在院中,一定會驚呼出聲。如果海棠看見這一幕,一定會知道為什麼最近這些天範閒在練功的時候總是躲著自己。如果正在江南與影子玩狙殺的雲之瀾看見這三劍,一定會傻在當場,心想師傅什麼時候又收了這麼年輕的一個師弟?
四顧劍。
四顧劍的四顧劍。
顧前不顧後,顧左不顧右的四顧劍。
將院中醒來的打手儘數刺死,範閒有些滿意地輕振劍鋒,對於今天晚上的試練結果相當滿意。影子刺客刺了他一劍,險些把他刺死,他最後找對方要的補償……似乎已經足以彌補傷害了。
這世上不是誰有範閒這樣的幸運,可以學到四顧劍真正的精髓。
四顧劍的關鍵不是劍勢,更不是劍招,而是步法,隻有步法才能完全地集中一個人的力量於一把鐵劍之中。
而範閒更隱隱感覺到,步法甚至都不是最關鍵的一環!
關鍵是那種顧前不顧後,顧左不顧右的狠勁兒!一劍出必儘全力,殺意縱橫向前,神不能阻,天不能礙,所謂四顧,其實便是不顧。
想到此節,範閒默默地搖搖頭,想到懸空廟上影子一身白衣刺出的那一劍,竟似要將太陽的光芒都掩了過去,如果當時麵對這一劍的不是自己,說不定影子已經毫不留情地將自己刺殺於劍下。
……
……
一把寒劍耀庭院,能死的人都死在這把劍下,隻漏了兩個人逃出了後牆,範閒沒有理會,隻是背負長劍,靜靜往那間安靜的臥室裡走去。
後牆外唰唰兩聲,高達收回長刀,看著身邊斷成四截的肉塊,搖了搖頭。
臥室的門被範閒推開,他看著剛剛從床上醒來,隻來及點亮紅燭,卻來不及穿上衣服的那名女子,微笑說道:“袁大家,許久不見。”
被刑部天下通緝,藏於蘇州的袁夢,緊緊咬著下唇,看著門口那個殺神一般的俊美年輕人,片刻之後,忽然嘶聲喊道:“小範大人……為什麼不肯放過我?”
“很幼稚的問題……不過我願意回答你。”範閒緩緩向她走去,平靜說道:“你手上沾了太多無辜女子的鮮血,父親大人有命,做子女的,當然要儘孝道。”
袁夢幾絡黑發無力地飄散在額頭,慘慘笑道:“京都的事情,我不過是受人之命……至於刑部通緝我的事情……你應該清楚,你那個弟弟,還有你如今正在教的三殿下,也不怎麼乾淨,你要殺我便殺,卻休想用這種大義凜然的話來惡心我。”
範閒平平舉起長劍,微笑說道:“認命吧,你是壞人,如果我是好人,或許你還有幾分機會,可惜你也明白,我也是個……壞人。”
袁夢神經質地咬著下唇,被恐懼籠罩著,忽然開口尖笑道:“哈哈!你想抓住我去對付殿下?告訴你,沒可能!”
說完這話,她咬碎牙齒,服毒自儘,整個人的身體忽而一僵,倒在了床中紅被之上,砰的一響。
範閒搖了搖頭,心想自己本來就隻想殺了你,一揮手臂,劍尖刺入這位姑娘家的咽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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