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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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的心情不好。
宮中,朝中所有的人們都知道,最近這幾天陛下的心情不好,因為陛下連每旬陪太後看戲的固定節目都暫停了,整日介除了日常的朝會之外,沒有多少人能夠有機會見過陛下。姚公公,侯公公,如今複用的戴公公,這幾日天天在宮門外被大臣們圍著,大家都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陛下也沒有傳召親信的大臣入宮,看模樣,似乎也並不是在因為什麼事情煩惱。
但人們就是知道,陛下的心情不好。因為在朝會上,各州奏上來的折子大部分都被駁了回去,大理寺正卿被狠狠訓斥了一頓,樞密院的老秦大人也被皇帝罵了一通,秦家乃是皇帝心腹之中的心腹,軍方重臣,一般情況下,在文武百官麵前,皇帝總會給秦家留些顏麵,但如今卻是這般刻薄地對待……
京都守備秦恒、秦小將軍麵色不變,出入門下中書之時,依然保持著清朗的笑容,看樣子並不怎麼在意陛下對自己家的訓斥。
看到這一幕,群臣了解到,皇帝是借訓斥自己的心腹,來提醒一下京中另外的某些人。
這是一種很渾沌的手法,所有人都猜不到皇帝想提醒誰,但知道提醒這件事情本身已經存在了。果不其然,第三日,遠在定州的葉重再次沉痛上書陛下。言道如今天下太平,定州已無必要維持太多地兵力,應該裁撤一些人。
自請裁軍,這是葉家惶恐萬分的姿態。皇帝淡淡允了,根本不允許朝會與樞密院辯論此事。群臣包括新任的胡大學士,舒大學士在內,都以為這隻是去年懸空廟一事的後續,並沒有聯想到彆的方麵。
葉家自請裁撤之後,陛下的心情似乎好了些,恢複了每日對太後娘娘的問安。同時允許長公主再次住進了宮中,廣信宮再次真正地為長公主開了門。
距離產生美,產生危險,一家人,住在一起……一定會安全許多。
皇帝想必是這樣想的,陳園裡那位老人這般想著。
他歎了口氣,知道事情並沒有完全按照自己的計劃進行,自己還需要再做些事情。不過種子既然已經開始萌芽,在人們心中那片黑色土壤的培育下。終有一天會生出帶毒地藤蔓,不可阻擋地頂破壓在上麵的那層硬石。
隻有在宮中生活的人們才知道,陛下的心情並沒有真正的好轉,他的臉上依然帶著一絲憂愁與極細微的難過。
皇帝是天下之主,是一宮之主,是所有人俯仰間需要注視的對象。是所有人地身家性命所托,是所有人的前途富貴所望,所以宮裡地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無比緊張地猜忖著究竟陛下的心裡還藏著什麼心思。
在太極殿與禦書房近身侍候的幾位老公公,早已混成了人精,對著各宮的試探問話,當然不肯發出任何聲音。而且在洪老公公的積威之下。各宮的嬤嬤太監們,也不敢問地過於明顯。
長公主鬱鬱不樂地搬進了廣信宮後,馬上回複了往常的豔麗容顏,天天去太後身邊陪著說話,偶爾也去東宮見見皇後與太子。隻是她自己也有些疑惑,不知道皇帝究竟在想些什麼。
在這個時候。東宮裡的一位太監頭領便成了很重要的人物。
因為他叫洪竹,一直在皇帝身邊做事,深得陛下喜歡,而且又在傳聞中與洪公公有些什麼親戚關係,對於太極殿和禦書房的人事也熟悉,如果讓這樣一個人去打探消息,應該是最合適的人選。
洪竹在東宮出任四品太監首領已經有三個月了,憑借著皇帝派來地身份與自身小意妥帖的服侍,已經得到了皇後的認可……隻是當然無法馬上獲得接納。不過皇後也給了洪繡足夠的好處,今番此事,也是想看看洪繡究竟可不可用,可用到何種程度。
皇後娘娘微笑望著跪在身前的洪竹,心裡也有些喜歡這個小太監地知情識趣,眉清目秀,輕聲說道:“陛下心憂國事,本宮自然也想替陛下分擔分擔,雖說後宮不能妄乾國事,但是知曉陛下心情,也好做些羹湯奉上,讓陛下舒服些。”
洪竹謅媚說道:“皇後娘娘想的周到。”
“去問一下吧。”皇後歎了口氣,說道:“如果讓陛下知曉了,也莫要欺瞞,本就不是什麼見不得人地事情,莫害了你自己。”
洪竹麵現感動之色,領命而去。
過不多時,這位宮中的新近紅人便在偌大的皇宮裡轉了幾圈,被拍了一通馬屁之後,不敢得意洋洋地繼續接受讚美,趕緊回了皇後宮中。
他附到皇後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麼。
皇後微微蹙眉,貴氣十足的臉上隱現憂色,歎息道:“原來是為了國庫空虛之事,這大江江堤的修茸工程,本宮也是知曉的,從年前初冬一直拖到了如今,還不是因為沒錢的緣故……唉,本宮如果能空手變出銀子來,也能解了陛下的憂慮,可惜了……”
洪竹嘿嘿笑道:“皇後娘娘貴為天下之母,哪裡需要為這些事情煩心?至於國庫,不是有範尚書打理著戶部?”
皇後聽著戶部二字,眼睛一亮,狀作無意問道:“範尚書長年打理戶部,也算是勞苦功高,這國庫空虛……乃是進項的問題,他又有什麼法子?”
洪竹微微一怔。欲言又止。
皇後看他神情,輕蔑一笑,說道:“小孩子家家,偏生有這麼多心事。”
洪竹唬了一跳,趕緊跪了下來,苦著臉說道:“奴才不敢,隻是在禦書房那……聽說陛下昨天發了好大一通脾氣,說戶部做事無能,而且……”他壓低了聲音說道:“聽說……戶部有官員虧空,暗調國帑。數目還很大,所以陛下……震怒。”
皇後心頭一跳,馬上卻將麵上神情遮掩住,微笑說道:“這些朝政就不要與本宮說了,陛下最近心情如何?時常在宮逛些什麼地方?”
苦竹看了一眼四周,知道這是宮中地禁忌,將牙一咬,爬到皇後身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什麼。
皇後柳眉一豎,旋即無力一軟。雙唇微微顫抖,雙頰泛著蒼白,冷聲道:“小樓……又是小樓。”
……
……
等洪竹滿心不安與害怕地出了宮門後,打從屏風的後方閃出一個年輕人,這年輕人身著淡黃色的袍子,麵部線條柔和。雙目清明有神。在宮中能穿這種服色的,除了皇帝太後皇後,就隻有太子殿下。
如今的慶國太子殿下身體已經比前兩年養的好多了,至少臉上那種不健康的白色已經褪去了不少,這固然是因為皇後嚴加管教,不允許他在男女之事上耗費太多精力的緣故。也是因為年歲漸長,麵對著紛繁的局勢,與幾位皇兄皇弟的步步進逼……不得已而做出地改變。
對於太子來說,以往最大的敵人自然是二皇子,但當二皇子被範閒成功打的半身殘廢之後。他愕然發現,原本以為是自己最大助力的範閒——竟然也是父皇的兒子。而且還是父皇與那個女妖星的兒子!
對東宮而言,與葉家早已結下了不可解的仇怨,所以太子目前最警惕的,當然就是遠在江南地範閒。
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範閒的身世揭開之後,太子如果登基,範閒一定沒有善終,而範閒如果獨掌大權,也一定……不可能允許太子登基!
“母後,戶部地事情,似乎可以動手了。”太子先前一直在屏風後麵聽著皇後與洪竹的對話,說道。
皇後閉目想了會兒,說道:“洪竹這個太監,究竟有多少可信之處?”
“七成。”
皇後微笑道:“我也是這般想的。洪竹本來在禦書房裡當差,跟在你父皇的身邊,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如今雖然調來東宮,升了兩級,出任首領太監,權柄卻是比年前要差的遠了。”
太子說道:“如果不是範閒將洪竹索賄的事情稟告了父皇……父皇也不會生氣把洪竹趕了出來。”
這件事情在宮中人人皆知,都知道那日禦書房中地故事,都以為洪繡之所以離開禦書房,是因為他得罪了監察院提司大人範閒。
皇後歎了口氣說道:“看陛下處置,他是真喜歡洪竹這個小太監……問題在於,本宮並不清楚,這件事情究竟是真還是假。”
太子沉思皺眉說道:“洪竹記恨範閒應該是確實的,宮裡的太監宮女都曾經聽過他咬牙切齒地說那件事情,至於父皇那邊……就算是用洪繡來監視孩兒,但孩兒自忖這大半年來一直沒有行差踏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