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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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子緩緩離開了長街,那位負著長弓的強者,也隨之消失,此地空餘地上殘雪,彌漫白霧。
隨著轎子的離開,咳嗽聲的漸弱,長街上的霧漸漸散了,四周雖然依然黑暗,卻顯得比先前要清明許多。一片一片的雪花悄悄從蒼穹頂上撒落下來,溫溫柔柔、飄飄搖搖,就像是高空上有神人在輕輕搖晃著花樹。
雲開,那層層烏雲忽然間從中裂開一道大縫,露出那彎銀色的月兒,清光漸彌,將這長街照的清清楚楚。
街後頭那些層迭一處的民宅伸向街中的簷角,因為這些月光的照耀,而在地上映出了一些形狀古怪的影子。
有一道黑影忽然顫動了一下,就像是某種生物一般扭曲起來,然後緩慢而悄無聲息地向後退去,縮回那一大片影子之中,再也無法分離出來。
……
……
範閒趴在遠處的一幢門樓角上,身上穿著一件黑中夾白的雪褸,他將視線從被石獸遮擋住的街角處收了回來,輕輕歎了一口氣,在黑夜中噴出白霧。眉毛上凝成的冰絲兒嗤嗤幾聲碎開,他有些疲憊地向天仰躺著,舒展一下自己渾身上下酸痛難抑的肌肉,眼睛看著頭頂夜空裡的那彎銀月發呆。
摸摸身邊那發硬的箱子,他下意識裡搖了搖頭,眯了眯眼,今夜下了大本錢,準備的如此充分,眼看著可以成功,卻被那位洪公公破了局。真是失敗。
他並沒有準備動用箱子,畢竟這東西太敏感,不到最後一刻,不能輕用。隻是要狙殺燕小乙這種已然站在人類顛峰的強者,手掌摸不到那硬硬的箱子,他地心裡沒有什麼把握,這是信心的加持,最後的憑恃。
範閒躺在樓頂的殘雪中,大口喘息了兩下,平伏了一下失敗地情緒和那一抹不知從何而來的憤怒。
有人爬了過來,範閒一掀雪褸,將那事物掩住,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王啟年湊到他身旁說道:“是洪公公。”
範閒點點頭:“今天辛苦你了。”
今天夜裡監察院所有人都在忙碌著那些血腥的事情。範閒最信任的心腹王啟年卻顯得有些無所事事,隻有範閒自己清楚,他交待的任務是讓王啟年盯著燕小乙的動靜。
他知道燕小乙不會錯過這個機會。所以他也不想錯過這個機會,而且王啟年的表現也沒有讓自己失望,一位九品上的強者,居然一直沒有查覺到自己的動靜居然全部在王啟年地注視之下。
監察院雙翼,世上最擅長跟蹤覓跡之人。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王啟年的臉色很白,比樓頂的殘雪,街中地銀光更要白一些。跟蹤燕大都督,無疑是他的人生當中最恐怖的一個任務,那種恐懼感和壓力,讓這位四十歲的中年人有些快要承受不住,心神早已到了崩潰的極點。
而且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見了什麼不應該看見地東西。
範閒平靜說道:“我是信任你的,準確來說,我的很多東西都建立在對你地信任之上。”
王啟年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小範大人是在初入京時撞的自己,再以此為中心。開始組建啟年小組,由小組而擴散,漸漸將監察院掌控在手中。
而且自己無疑是天底下知道小範大人最多秘密的人,比如當年殿前吟詩後的那個夜,那把鑰匙……
第二天便傳來了宮中有刺客的消息,王啟年當然知道那個刺客是誰,至於鑰匙,嗯……肯定是用來打開某樣東西的。
所以範閒一直沒有殺自己滅口,王啟年很有些意外,和感動,是真的那種感動,心裡有一種叫做士為知己者死的衝動,明明這種衝動對於年逾四十的他來說,是非常危險和不值得地,可他依然在心底保有了這種美好的感覺。
門樓下傳來兩聲夜梟鳴叫的聲音,範閒側耳聽著,確認了乾淨後,對身旁的王啟年做了個手勢。
王啟年眼中閃過一道恐懼的感覺,因為他也隱約聽說過那個傳說,而且也知道那個傳說和小範大人母親的關係。
他知道自己的命從今天起就已經完全交給小範大人了,這是彼此間的信任,這種信任本身就是很恐怖,很要人命的事情。
他手掌一翻,整個人便從門樓之下滑了下去,滑動的姿式很怪異,很滑稽,就像是一隻大螳螂,長手長腳,卻悄無聲息,不一時便下到了地麵,走到了街的正中間,蹲下來,察看了一下那個偽裝者的氣息,確認他還活著,對著空中比了個手勢。
這個手勢自然是比給範閒看的,範閒看著這一幕,不由笑了起來,老王果然有兩把刷子,這手輕功在手,難怪在北邊活動了一年,都沒有讓錦衣衛那些家夥抓到一絲把柄。
被燕小乙弦意所傷的偽裝者,正是當年出使北齊時,範閒隨時攜帶的那個替身,當年這個替身幫了他很大的忙,今天自然拿出來誘敵。
門樓下又響起了幾聲怪鳥的鳴叫,幾個穿著黑色蓮衣的密探尋了過來,帶著範府的那輛馬車,將王啟年和那個替身都接上了車去,這一切都顯得是那樣的安靜自然,便在此時,空中的層雲又攏,清光沒,京都又沉入到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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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前,最黑暗時,雪花再起,範閒一個人來到了城西的一個鋪子前麵,所有的民宅還在沉睡當中,商鋪也沒有開始做準備,便是最早起的麵攤,都還沒有開始準備臊子,隻有這個鋪子已經開了起來,用裡麵誘人的豆香味兒,驅散黎明前的黑暗,等待著朝日的來臨。
雪花下,範閒坐在鋪子外的小桌上,手裡端著一碗豆花在緩緩喝著,豆花的味道不錯,沒有渣感,沒有太多的豆味兒,清香撲鼻,甚至比澹州冬兒做的還要好些。
這是很自然的道理,因為這間豆腐鋪是京都最出名的一間,是司南伯府大少爺入京後辦的第一項實業。
這間豆腐鋪就是範閒自己的。
範閒緩緩喝著豆花,臉色平靜,心裡卻是苦笑了起來,自己重生二十年,還真真是個無用的二世祖,對於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帶來什麼樣的改變,最大的改變……大概就是這豆腐的做法吧?
母親太能乾,太神奇,在那短暫的歲月裡,竟是搶著把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那有什麼東西能剩給自己乾呢?
像曆史上所有的那些權臣一樣,玩弄著權術,享受著富貴,不以下位者的生死為念,就此渾噩過了一生?
就如同以前所思考的那樣,範閒的麵上漸有憂色,總覺得自己的內心深處有一個大渴望,卻始終抓不到那個渴望究竟是什麼。
他有些煩燥,有些鬱悶,想到街頭的那件事情,想到燕小乙身後負著的長弓,他的心情便低落了下來。
“我操……”範閒用很輕柔的聲音,很溫柔的態度罵了一句臟話。
今夜有霧,其實並不好,雖然這是影子早已判斷出來的環境。可是他沒有想到燕小乙的心神竟然強大到了那樣地程度,可以不畏層霧相迭,準確地判斷出了自己所在的位置。
而且隱在霧裡的藥,似乎對於這位九品上的絕世強者也沒有絲毫作用。真氣深厚到了一定程度,一般地藥物確實用處不大,範閒自嘲地笑了起來,這世上果然沒有完美的事情,無味白色的藥霧,效果確實差了許多。
可即便如此,在今夜好不容易營造出來的必殺的環境中,範閒依然會勇於嘗試殺死燕小乙。
他不是皇帝,他的自信來自於自己的實力以及比世上都要好的運氣,不像皇帝那麼莫名其妙。所以他習慣於搶先出手。將一切可能威脅到自己的厲害人物除去,燕小乙,自然是首當其衝的那人。
如果日後地慶國會有大動蕩。範閒始終堅持,能夠削弱對方一分實力,對於自己這一方來說,都是極美好的事情。燕小乙不在軍中,而在京中。並且他搶先出手,這是再好不過的機會。如果讓對方回到了征北地大營之中,再想殺死對方。那就等於是癡人說夢。
所以範閒此時坐在桌上,感覺很失敗,很憤火。
為什麼洪老太監會出來破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