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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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抱月樓上那些人曾經說過的一樣,京都已經太平了一年,最大的原因自然是因為範閒被放逐到江南整整一年。
而隨著範閒的返京,平靜的京都再也無法保持表現上的平靜,一方麵是他這個人恰好堵在諸般勢力的對衝點上,一方麵也是因為他做事的風格和所謂詩仙麵貌完全不似,甚至比這慶國裡大部分權貴的風格都要厲狠太多。
山穀裡的狙殺,京都夜裡的刺殺,某些人悄無聲息的死亡,某些官員大受屈辱的入獄,一椿一椿,讓京都權貴們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了範閒的力量和決心,讓他們想明白了,小範大人在江南春光明媚地養了一年,並沒有讓他的心性變得溫柔太多。
範閒回京,震驚之事接連發生。
最近的一椿事情,便是北齊朝廷腆著臉湊將過來,很無恥地表示了對範閒的愛意,異常惡心地批評南慶朝廷沒有把小範大人的安全保護好!
滿京皆荒唐,皆憤火。
換成另一種表述來說,這是慶國內政,什麼時候輪到你這些北齊的腐儒來吱聲兒?可是北齊人就是吱了聲兒,還吱的格外大聲。
範閒一下子就被推到了風口浪尖上,雖說聰明的人們並不相信他與北齊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結,因為北齊的這手段太幼稚,可是……慶國的權貴百姓們心頭還是有些不舒服,相當的不舒服,投往範府的眼光有些複雜。
這件事情的風波還沒有平息,隻不過是兩日之後的大年初一,整個京都又因為另一件和範府有關的事情,變得惶恐了起來。
……
……
天上根本一絲亮光都沒有。
範閒坐在馬車上,揉著有些發澀的雙眼,心裡想著,祭祖用得著這麼偷偷摸摸?昨天是除夕,一家子人打了通宵麻將,範思轍和林婉兒瓜分了全家人的財產之後,牌局方終,可是一家子人就馬上上了馬車,出府而去。
一路都有範氏大族彆房裡的馬車彙到了一處,雖然各房裡都平靜著,可是這麼長的車隊,陣勢確實顯得有些大。
範閒心裡有些隱隱興奮與緊張,他是頭一次祭祖,所以不清楚祭祖應該在五更。因為去年範府祭祖時,自己與婉兒是呆在圓中,隱約記得應該是下午才對。
他看了一眼身邊沉沉睡著的思轍,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在自己的馬車上,想來慶國沒有哪個衙門敢不長眼來搜索思轍這個欽犯。
想到今天自己終於可以入祠堂,他的笑容一直浮現在臉上,無法褪去。他也不清楚父親入宮是怎樣和皇帝談判的,但到最後,很明顯那位皇帝老子無奈點了頭,太後也保持了沉默。
說來也是,既然你皇室不能給自己一個名份,難道還想讓自己一輩子都沒個靠得住的姓氏?
範閒冷笑著,其實他能猜到父親與皇帝談判的結局——皇帝封自己澹泊公,在他看來已經給足了交待,而且眼下的局勢,皇帝也確實需要範閒明確一下身份,免得把自己幾個兒子爭家產的買賣搞的更加複雜——監察院的削權是遠遠不夠的,範閒要想一直在權臣的路上走下去,首要的便是把自己從皇子們的隊伍裡搶先把自己摘出去。
車隊不知道行了多久,又在城門處等了一會兒,等城門甫開,便在兵士們熟視無睹的目光裡駛了出去。
沿著官道一路向西,終於進入了範閒曾經來過的那個田莊,範氏的祖業。
三十幾輛馬車依列停在了宗族祠堂的外麵場壩上,早有田莊裡的人們前來接應著,年年如此,都已經做成了熟練工種,提供給女眷們暫坐的竹棚早已搭了起來,柳氏婉兒思思,還有其他幾房裡的長輩婦人都被接到了院子裡歇息。
如今的範族族長,戶部尚書範建站在宗族祠堂的台階下,身上穿著三色交雜的正服,平靜看著眼前的一切,然而心裡卻湧起了一股溫暖和快意地感覺。
自己替陛下養了個兒子,終於養成了自己的兒子,這算不算是人生當中最成功的一日?
範族各房裡的頭麵人物都已經下了馬車,依著輩份序次站在祠堂之外,他們拿眼偷望著首位的族長,各自心裡有著複雜的情緒,想三十年前,範族就已經是京中大族之一,而範建這一房隻是偏房弱門,如果不是出了那一位老祖宗,抱大了如今的皇帝與靖王,範建今時今日又如何能成為族長?
隻是範建成為族長之後,對族中的人員約束極嚴,本身的官也越做越大,族中無人敢不服,更何況如今範府裡又多了位叫範閒的人。
各自分放了祭祖所需的常服,寧香點了起來,祭物已經準備好了,常侍祠堂宗廟裡的那位僧侶恭敬地鋪開一排氈毯,緩緩將祠堂的大門拉開。
吱的一聲,黑木所做的大門拉開,內裡一陣寒風湧出,似乎是範氏的祖先們正冷漠地注視著後代。
範族上百男丁低首,排列。
此時眾人身後的一輛馬車打開了車門,穿著一身布衣的範閒沉穩地走了車來,順著石階下父親的手勢,緩緩在兩隊男丁中間,往前行去。
祠堂前的氣氛本來是一片肅穆,那些範族的男丁們大氣都不敢吭一聲,唯恐驚動了祖先們的先靈,然而,當他們看到了馬車上走下來的那個男子時,依然忍不住瞪大了驚恐意外的雙眼,張大了嘴,發出了無數聲驚歎。
而排在最後方,那些約摸十幾歲的少年郎們,看見範閒後,更是嚇的不輕,這是當年在抱月樓外被範閒砸斷了腿,在範府中被柳氏打爛了屁股的可憐小霸王們。
範閒也來祭祖!這些範族的小霸王們嚇得雙腿直抖。
……
……
範閒平穩地往前走著,漸漸要接近祠堂的石階,然後看見石階下,父親似乎正在與幾位老者低聲爭執著什麼,那幾位老者,範閒平素裡也是見過的,知道是範族裡德高望重的長輩,有一位自己似乎要叫伯爺……
那位範族裡輩份最高的伯爺滿臉憂色,對範建輕聲說道:“亦德……此舉不妥。”
範建微笑著,說道:“二伯,有什麼不妥?”
那位伯爺眼中滿是驚恐,壓低聲音說道:“這孩子……這孩子……”他忽然住嘴不提,難道要他當著族長的麵說,你兒子又不是你親生的?可他依然驚恐,身前身後的那些範族長輩們也驚恐不定,他們都沒有想到今年祭祖搞出這麼大陣仗來,完全是因為府上悄悄把範閒帶來了!
眾人七嘴八舌地說了起來,雖不敢當著範尚書的麵明言,可是都隱約表示了自己的擔心,隻是聲音不敢太大,怕驚動了祠堂裡的祖先們。
眾人心頭不服,心想又不是我範家的子孫,憑什麼來祭祖?而他們更害怕的是,這範閒是龍子龍孫,今兒歸了範家,太後和陛下會不會不高興?
然而範閒沒有給這些長輩們開辯論會的機會,已經走到了父親的身前,先是給諸位長輩極恭敬地行了禮,然後便站到了父親的身邊。
範建微笑著,指了指隊列中的某一個位置,說道:“你的位置在那裡。”
見族長不聽,沒有人再敢表示反對,因為範族裡的這些長輩們,其實更害怕範閒身上所帶著的那種味道。
……
……
“祖有功,宗有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