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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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信宮殿外的寒意絲絲絡絡地滲進來,試圖強橫地把這宮殿的名字改成嫦娥姐姐的住所,然則紅燭在側,暖香升騰,酒意烈殺,春意盎然,這種圖謀始終隻是種妄想罷了。
範閒看著長公主與婉兒的輕柔說話,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多了起來,不再如先前入宮時那般警惕與彆扭。
長公主還是如以前那般美麗,那般誘人,即便範閒明明知道了洪竹所說的那件事情,可是在震驚之外,更多的是對太子爺的強烈不爽——至少此時看著這位慶國第一美人兒,年輕的女婿心裡硬是生不出太多反感的情緒。
當然,這種情緒本身就是很妙的一件事情。他輕輕擱下酒杯,自嘲一笑,心裡想著。長公主何嘗不是一個可憐人兒。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這位長公主殿下,是皇太後最疼愛的幼女,皇帝這十年間倚為臂膀的厲害人物,尤其對於範閒來說。這位宮裝麗人柔美地外表下隱藏的更是如毒蛇般的信子,殺人不見血的液體……
十二歲時,範閒便迎來了長公主地第一拔暗殺。等入京之後,雙方間更是交織於陰謀與血火之中,無法自拔。隻是這幾年裡,範閒的勢力逐漸擴展,長公主的實力卻日見衰弱,此消彼懲,長公主早已承認了自己的女婿是自己真正值得重視的敵手,然而……
範閒在慶國最直接的兩位衝突者。太子殿下與二皇子,其實都不過是長公主拋出來的弈子,範閒清醒地知道。自己重生至此時,整個天下真正的敵人,便是麵前這位宮裝麗人。
長公主是範閒一係最強大的對手,所以這幾年裡,監察院也將所有的情報中心。都集中在信陽和廣信宮裡。範閒了解長公主,甚至比她自己還要更加了解。
這是一種心理學層麵上地問題,他能夠敏感地察覺到。長公主對於當年那位女子複雜的眼光,甚至是……對於那位畸形的情感,不如此,不能解釋慶國自葉家覆滅之後古怪地政治格局。
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憐之處。
隻是範閒不會對長公主投予一絲憐憫,在這一方麵,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要冷漠與無情,正如往日說過無數遍的那句話——醉過方知情濃,死後才知命重——他要活下去。誰不想讓他活下去,那就必須死在他的麵前。
……
……
“江南如何?”
長公主輕舒玉臂,緩緩放下酒杯,時值冬日,宮中雖有竹炭圍爐,但畢竟氣溫高不到哪裡去,長公主穿的宮裝也是冬服,有些厚實,然而便是這樣的服飾,依然遮住她身體起伏地曲線和那無處不在的魅惑之意。
此時婉兒已經睡著了,宮女們小心翼翼從後殿出來覆命,然後退出殿去,閉了殿門。範閒眉頭微皺,卻也不會出言攔阻什麼,畢竟長公主是她母親,他不方便說太多話。
“江南挺好的,風景不錯,人物不錯。”範閒笑著應道:“母親大人若有閒趣,什麼時候去杭州看看。”
雖說母親大人四個字說出來格外彆扭,可是他也沒有辦法。
“幾年前就去過,如今風景依舊,人物卻是大不同,有何必要再去?”
長公主離席,一麵往殿外行去,一麵譏諷說著,這話裡自然是指原屬於她地內庫,如今卻被範閒全部接了過去。
範閒並未離座,微微一窒,半晌後恭敬說道:“生於世間,人物是要看的,風景也是要看的,人物總如花逐水,年年朝朝並不同,風景矗於人間,卻是千秋不變,人之一生短暫,卻能看萬古之變之景,這才是安之以為的緊要事。”
長公主一怔,回頭看著範閒,微微偏頭,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說道:“你是想勸本宮什麼?”
“安之不敢。”範閒苦笑應道。
長公主微嘲一笑說道:“這世上你不敢的事情已經很少了,隻不過妄圖用言語來弱化本宮心誌,實在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
……
……
在皇太後的麵前,李雲睿是一個乖巧的甚至有些愚蠢的女兒,在皇帝地麵前,李雲睿是一個早熟的甚至有些變態的助手,在林相爺的麵前,李雲睿是一個怯弱的甚至有些做作的佳人,在皇子們的麵前,李雲睿是一個溫婉的甚至有些勾魂的婦人,在屬下們的麵前,李雲睿是一個一笑百媚生,揮手萬生滅的主子。
隻有此時此刻,在廣信宮裡,在自己的好女婿範閒麵前,李雲睿什麼都不是,她隻是她自己,最純粹的自己,沒有用任何神態媚態怯態卻做絲毫的遮掩,坦坦然地用自己的本相麵對著範閒。
或許這二人都心知肚明,敵人才是最了解自己的人,所以不需要做無用的遮掩。
所以範閒也沒有微羞溫柔笑著,隻是很直接地說道:“夫光陰者,百代之過客,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安之不敢勸說您什麼,隻是覺著人生苦短,總有大把快樂可以追尋……”
還沒有等他說完,長公主截斷了他的話,冷冷說道:“詩仙是個什麼東西?敵得過一把刀兩把刀,睜開你的雙眼,看清楚你麵前站的是誰。不要總以為說些酸腐不堪的詞兒,沾沾自喜地賣弄幾句看似有哲理的話,就能夠解決一切問題。”
這話說的尋常,但內裡的那份驕傲與不屑,卻顯得格外尖刻,此時並無外人在場,長公主殿下顯露著她最真實的一麵。
“不要總以為女人就是感性勝過一切的動物。”長公主冷漠說道:“你自己寫的東西裡也說過,男人都是一攤爛泥,既然如此,就不要在我麵前冒充自己是一方玉石。”
範閒無話可說,隻好苦笑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