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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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一月,範閒嗅到了很清楚的氣息,明白了一些事情,當中最重要的,當然是二皇子曾經私下對他說的那些話。他承認老二的分析判斷非常正確,如果局勢就這樣發展下去,自己的境遇會變得異常尷尬和前路不明。
慶國這位沉默而深得民望的皇帝陛下,雖然在過去的幾年間,異常冷酷無情地挑弄著自己的兒子們互相爭鬥。可是這種爭鬥必須控製在某種限度之中。因為他雖然冷酷並且強悍,但他不是變態,隻要不是變態的父親,都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們互相殘殺到底。
以前的二皇子,如今的範閒,其實都隻是皇帝用來磨勵太子的那把磨刀石,如果太子這把新出爐的寶刀在這兩塊磨刀石上斷了,皇帝想來並不會猶豫換人,a角與角之間的競爭,向來就是這麼激烈。
太子如今表現的不錯,雖然沒有什麼發揮自己光與熱的機會,那把刀塵封於鞘中不見天日——可是這位太子明顯不是個弱者,隻不過是往年發光發熱的機會,都被自己的兄弟們奪走了。刀如果一直鞘中,反而會讓陛下安心快意,因為太子的這種選擇足夠聰明,有一種忍讓的智慧。
皇帝一直在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他要看清楚自己兒子們的心,所以他一直給了太子許多的機會,足夠的時間。如果太子就這樣沉穩地等待下去,皇帝並不見得會做出極大的變動。
而不變,對於範閒來說,是根本無法接受的事情,多少年後,一旦太子登基,皇後變成皇太後,範閒怎麼辦?正如老二所說,現在真正該著急的,應該是範閒。
可是皇帝不會允許範閒做出太出格的事情,雖然範閒一直不明白,皇帝為什麼會一直沉默著,可是某一刻,他忽然想到一句話,不記得是陳萍萍或是父親還是嶽父曾經說過一句話,一句很重要的話。
皇帝多疑,皇帝敏感,但是……皇帝想謀求的太多,他想謀求天下的大一統,他想謀求青史之上最光彩的那個名字。
然而如果要一直光彩下去,慶國皇帝自然要在意曆史對自己的評價,如果換太子,這件事情在史書上會對他德行能力進行一次拷問,如果自己的兒子互相殘殺,更是會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範閒放下手中的茶杯,吸了一口冷氣,終於明白了皇帝沉默的緣由。皇帝始終還是寄望於奪嫡的事情能夠和平解決,大慶的江山能夠在某種和緩的態勢中傳繼下去。
身為帝者,所求者不過是兩條,一是疆土,一是萬古之名。
皇帝兩個都不肯放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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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閒的眼角閃過一絲冷笑,自言自語道:“把自己的兒子扔到叢林裡去教育,最後卻想把已經變成嗜血野獸的兒子們扭回到人性的軌道上,這皇帝,想的也未免太美了些。”
皇權的爭鬥在皇帝的強力壓製與暗中表態下漸漸和緩了起來,而範閒不會允許局勢就這樣和緩下去,他必須促使皇帝早些下決心。
在江南的時候,範閒就已經猜到陳圓裡那位老人家和自己的想法極為一致,也在用各種方法影響皇帝的思緒,意圖讓這位帝王早下決心。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陳萍萍巧手織就了一張大網,包括三石大師的真正死因,君山會與長公主之間的關係……這麼多重磅炸彈,都沒有能夠讓皇帝真正下決心解決這些事情。
所以陳萍萍選擇了最狠辣的一招,而這一招卻在陳萍萍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範閒利用了起來。
一老一少二人,為了同一個目的而共同努力著,安靜地籌劃著,想玩弄慶國皇帝的心情,利用這位君王多疑與隱藏內心深處的好妒,以達到二人想要的目的。在這個世界上,像陳萍萍與範閒這樣了解慶國皇帝內心的人不多,而敢去陰謀撩撥慶國皇帝心情的人更少——說來說去,隻說明監察院的領導者們都是一些不要命,不要臉的狠角色。
隻是陳萍萍的目的遠遠不止於讓太子下課,這一點上,他比範閒想的更深遠,企圖更狂野。
……
……
正月快要結束,範閒的回京之行也快要結束,屬下們都在準備回江南的事宜,而他抓緊最後的時間,陪了幾日父親和陳萍萍,這二老年紀都已大了,自己常期在江南不能儘孝,實在有些過意不去。
而大寶從澹州至杭州再至梧州,陪林相爺過了一個新年之後,也回到了京都,範閒自然要陪著自己的大舅哥在京都裡好好逛逛,大傻與二傻兩人玩的倒是開心,隻是時間有些緊迫,難免生出了些慌張的感覺。
就在這周密安排的緊湊日程中,範思轍隨著鄧子越留下的第二級隊伍,再次北上,北方行路的商會需要這個天才少年去打理,離開上京久了,總是不好。範閒自從確認了那件事情之後,對於北方的感覺便陷入了某種兩難之中,雖然對於弟弟妹妹在北邊的安全更有底氣,可是……下意識裡卻想回避什麼,所以並未讓思轍給北齊皇帝帶去密信。
啟年小組裡的其他人也各自忙碌起來,洪常青攜著範閒的手令提前去了江南,這是很重要的事情,範閒讓他通知蘇文茂做好準備,務必在宮中那件事情爆發,消息傳到江南之前,打出一個完美的時間差,把明家整個吞下來。
一處的沐鐵沐風兒這兩叔侄也忙於京都內的公務,不能隨時跟在範閒身邊,小言公子在監察院內忙著統籌日常事務,忙著躲避京都權貴夫人們介紹親事,苦不堪言,一時間,範閒身邊得力的心腹下屬便隻剩下了王啟年這個乾老頭子一人。
這一日範閒正帶著大寶在王啟年家的院子裡吃飯,忽然想到可憐的言冰雲,便想到了那日在和親王府裡大王妃對自己悄悄說的那句話,不由搖了搖頭。
言冰雲如果真想和沈家小姐成親,還真是件天大的難事,首先這事兒要宮裡陛下點頭,其次沈家小姐需要一個合適的身份,大王妃是沈家小姐在上京時的好友,自然把這麻煩的事情交給了範閒來處理。
範閒這輩子隻擅長破婚,哪裡擅長作媒,哀聲歎氣地夾著盤中的菜。
王啟年正蹲在旁邊抽煙杆,看著大人臉色不大好,咳了兩聲問道:“味道不中?”
大寶坐在範閒的旁邊,嘴裡嚼個不停說道:“好吃……”
範閒拿筷尖指指盤子,說道:“糟溜魚片做成這樣,敵得上樓子裡的大廚了,味道當然極好。”這樓說的自然是抱月樓,王啟年得了大人讚美,笑了起來,臉上的皺紋愈發地深了。
說話間,一位十二三歲的小丫頭端著盤子從裡間出來,規規矩矩地放到了桌子上,害羞的不敢行禮,又小碎步跑了回去。
範閒看著那丫頭背影,歎息說道:“老王,你長的跟老榆樹似的,怎麼生了這麼水靈一個丫頭?”
那丫頭就是王啟年的閨女,也是範閒曾經在信中恐嚇過王啟年的對象,王啟年心頭一驚,苦笑說道:“還小還小,看不出來日後漂不漂亮。”
範閒哈哈大笑道:“怕個俅,如今誰還敢強搶你家的民女?”
這話說的確實,王啟年雖然堅持沒有接八大處的主事位置,可是京都大部分人都知道,他是範閒最親近的心腹,在這層關係在,不論六部三司三院,誰也不敢小瞧他,更不敢得罪他。
大寶此時忽然眉開眼笑說道:“這姑娘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