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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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已去,春未至,昨夜一陣寒風掠過,明園牆外那初生的新嬾青丫頓時又被凍死了,泛著不吉利的慘白。
明青達微微閉目。
他早就猜到了對方會選擇這個方案,而且如果拋卻家族被算計的屈辱不言,如果招商錢莊的東家真的入了明家的股,雙方抱成一團,資金會馬上變得充裕起來,以後的發展不可限量……甚至連東夷城和太平錢莊的臉色也不用再看。
明青達的心情略和緩了些,斟酌片刻後說道:“要多少?”
“三成。”大掌櫃鬆了口氣,抬起臉溫和微笑道:“全部的三成,由官府立契,死契。”
明青達將將才好了一些的心情,馬上陷入了無窮的憤怒與嘲諷之中,他望著大掌櫃輕蔑說道:“三成?你家東家是不是沒有見過世麵?區區四百萬兩銀子……就想要我明家的三成?”
“大老爺誤會了。”大掌櫃恭敬說道:“全部的三成是指明家的股子,總量並不包括朝廷裡那些貴人的乾股……我家東家雖然有野心,但也沒有這麼大的胃口和膽量。”
明青達冷笑一聲,長公主與秦家在自家裡的乾股數量極大,如果你們說的三成是包括了這個乾股的數量,那倒真是好了,看你們將來怎麼死,然而對方要其餘的三成,這個數量也極為過分。
“不值這麼多。”他冷漠說道,準備送客。
大掌櫃微笑說道:“明家富甲天下,手握江南不儘民生。良田萬頃,房產無數,這區區四百萬兩銀子當然不止這個數目……然而,此一時,彼一時,現銀這種東西和資產並不一樣,同樣是一兩銀子,在不同的時刻,卻有不同的價值。”
他繼續說道:“這四百萬兩銀子若放在以往,隻不過是明家一年地現銀收入。當然抵不上三成的股子。但現如今明家正缺流水,需要現銀救急。我家東家入股之後,自然會大力提供.銀錢支持……這四百萬兩就代表了更重要的價值……如今換明家三成股份。並不貪心。老爺子也是明白人,當然知道我家東家喊的這個價,已經算是相當公允了。”
明青達沉默片刻,知道對方說的是實在話。
“茲事體大,我雖是族長也不能獨斷,我要再想想。”他端起了茶杯,招商錢莊大掌櫃與他身後的年輕人告辭出去。
……
……
明蘭石從側方走了進來。看著父親惶急說道:“父親,不能給他們。”接著憤憤不平說道:“現在才知道,這家招商錢莊真***黑!居然從一年前就開始謀劃咱家的產業了。”
明青達看了兒子一眼,有些不喜地搖搖頭,不讚同他的話語,說道:“在商言商。這一年裡如果不是有招商錢莊的支持,咱們家地日子還要慘些,四百萬兩銀子的借據。加上後續地流水支持,換取三成股子,確實如他們所言,是很公允的價格。”
“可是……”
明青達有些疲憊地揮揮手,在今天與招商錢莊地談判中,他看似自信,卻在步步後退,以至於內心深處對自己都產生了某種懷疑 ̄ ̄是不是這一年裡,被監察院連番打擊後,自己的信心已經不足了,是不是在範閒麵前跪了一次,做了無數次的隱忍退讓後,自己已經缺乏了某種魄力,習慣了被人牽著鼻子走?
可是……自己是明家當代主人!
明青達緩緩說道:“在商言商,但招商錢莊既然用陰的……我們又何必還裝成自己一直雙手乾淨?”
明蘭石感覺後背一陣冷汗湧出,吃吃說道:“父親,一旦事敗,可是抄家滅族的死罪。”
明青達冷笑道:“有長公主護著,便是範閒也不敢亂來……區區一個招商錢莊,算得了什麼?”
“可招商錢莊在東夷的總行肯定有帳目。”明蘭石看著父親,忽然感覺到一陣寒冷,覺得往常顯得睿智無比的父親大人,現如今……卻漸漸變得愚蠢憤怒了起來。
“不管了!”明青達平靜睿智地眼眸裡閃過一絲猙獰,冷冷說道:“東夷城的人找咱大慶要錢……誰耐煩理會?”
“要不然……要不然……”明蘭石喃喃說道:“咱們賣地賣宅子吧?這筆銀子雖然多,但不是還不起。”
明青達陰沉說道:“你能想到的,他們能想不到?朝廷嚴禁田地私下買賣,如果是小宗的還好話,可是這麼多田要賣出去,怎麼能不驚動官府?一應手續辦下來,至少要一年以後……招商錢莊寧肯損失三成,也要提前還債,為的是什麼?不就是逼咱們分股?”
老爺子忽然心頭一沉,想到朝廷嚴控土地買賣的律條,正是當年葉家女主人在世地時候,強力推行的新政之一。
明蘭石麵如土色地離開,他猜到父親會做什麼,但不知道父親會怎樣做,隻知道父親在明家麵臨暴風雨的情況下,在這一年地壓力下,終於失去了理智……而他雖然依然極其艱難地保持著一絲清明,認為與招商錢莊合作更好,但是基於自己那件一直隱而未報的事情,他也不敢開口勸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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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夜裡,蘇州城那條青石砌成的街道上,忽然多了一些悉悉索索的聲音,就像是被冬天困在洞裡許久的老鼠,忽然間嗅到了香美糕點的味道,借著夜色的掩護傾巢而出。
然而老鼠隻有三隻,三個穿著黑色夜行衣的高手,輕而易舉地突破了招商錢莊的防衛。直接殺進了後堂。
錢莊地保衛力量一向森嚴,加上招商錢莊的幕後身份,暗底裡請了不少江湖上的好手,然而就是這樣的防衛力量,卻阻不住那三名夜行人的雷霆一擊,由此可見,這三名夜行人的超強實力。
最可怕的是來襲者手中的長劍,劍上仿佛烙印著某種魔力,破空無聲,劍出不回。直刺有如九天降怒,氣勢一往無前從不回顧。片刻間在錢莊的裡鋪裡留下了十幾具屍首與滿地的鮮血。
而沒有人來得及發出慘呼與呼救之聲。
然而這樣三位極高明地劍客,卻在錢莊的後園裡。遇到了極大地阻礙。他們明明看見了招商錢莊大掌櫃死死抱在懷裡的那一盒借據契書,卻無法把劍尖刺入對方地咽喉。
甚至是三人中領頭的那位絕頂高手也做不到。
因為他手中那柄開山破河的無上青劍,此時正被一張看似柔弱,卻實則內蘊無窮綿力的青色幡布圍繞著。
嘶啦啦三聲響,劍客收劍而回,雙手一握,對著手持青幡的年輕人行了一禮。
武道之中自有尊嚴。暗殺到了如今這種地步,便成為了武道上的較量。
此時青幡已經被那道極高明沉穩的劍意絞成了無數碎片,上麵寫地鐵相二字也變成了碎布片上的小黑點,曾經化名鐵相,如今化名王十三郎的年輕人,手裡拿著那根光禿禿的幡棍。看著對著手持青劍,一副大師風範的黑衣人,緩緩低頭回了一禮。
“請。”
黑衣人取下蒙麵的布巾。一臉肅容,三絡輕須微微飄蕩,謹誠持劍,將全身地精氣神儘數貫入這柄劍中,輕啟雙唇說道。
以王十三郎天不怕地不怕,渾然灑脫的心性,驟然看見這人的麵容,也不禁動容!
如果是範閒在此地,看清黑衣人地麵容,隻怕也會馬上轉身就走,一刻不留。
……
……
雲之瀾,東夷城四顧劍首徒,一代九品上劍術大家雲之瀾!
王十三郎右手緊緊握著幡棒,瞳孔微縮,十分緊張。
跟隨雲之瀾進入招商錢莊後院的兩位夜行人,正是東夷城的高手,他們看見雲之瀾持劍正麵對亂,十分恭謹地退到一旁,在他們的心裡,對麵那個持幡的年輕人雖然修為極其高深莫測,但隻要他不是大宗師或者是慶國範閒這種變態人物,那就一定不是雲之瀾的一劍之亂。
王十三郎怔怔看著他,忽然說道:“您……的傷好了嗎?”
雲之瀾微微皺眉,緩緩說道:“閣下認識我?”
去年春天時,雲之瀾單身赴江南,一方麵是暗中看著自己的女徒弟們修煉,最重要的目標卻是想覷機刺殺江南路欽差範閒,然而事情的結局卻有些痛苦,一代劍法大家,居然隻是坐在漁船上遠遠看了樓上範閒一眼,便中了監察院的埋伏。
時至今日,雲之瀾對於從水中如鬼魅出現的那道劍芒依然念念不忘,暗生寒意,因為那道神出鬼沒的劍芒,讓他受了出道以來最重的傷。然而他受傷的消息一直嚴格控製著,想必南慶朝廷也不願意鬨出外交風波,所以當王十三郎問他的傷好了沒有,雲之瀾心裡覺得有些驚訝。
王十三郎有些無奈地笑了笑,說道:“君乃一代劍客,奈何為人作賊。”
雲之瀾笑了笑,說道:“閣下何嘗不一樣?”
“就算你把招商錢莊的人都殺了,把這些契條燒了,也不能幫到明家。”王十三郎歎了口氣,說道:“這裡留的隻是抄件,原件自然不在蘇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