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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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閃電從京都上空的烏雲裡掠過,刹那之後,一記悶雷響起,震得整座皇宮都開始顫抖起來,嘩嘩的大雨落了下來,打濕了皇城裡的一切,雨水在極短的時間內彙聚到宮殿之下,沿著琉璃瓦間的空隙向下流著,聲音極大。
此時尚是春時,若有雷,也應是乾雷轟隆,而似這種雷雨天氣,不免就顯得有些突兀與詭異,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在動怒,還是天子已然動怒。
皇帝走進了廣信宮的大門,回身緩緩將宮門關上,然後從手腕上取下一條發帶,細致地將自己被淋濕的頭發束好,一絲不芶,一絲不亂,並不如他此時的心情。
長公主半倚在矮榻之上,望著他忽然吃吃的笑了起來。
在如今這個時刻,空曠的廣信宮裡忽然出現這麼一陣銀鈴般的笑聲,笑聲在風雨聲中回蕩著,雖然輕脆,卻是遮掩不住,四處傳遞,顯得異常詭異。
皇帝麵色不變,緩緩向前走著,走到了矮榻之前,長公主的麵前。
在他的身後,一道筆直的濕腳印,每個腳印之間的距離都是那樣的平均,腳印形成的線條,如同直直地畫出來般。
並沒有沉默許久,皇帝冷漠地看著李雲睿,一字一句問道:“為什麼?”
然後長公主李雲睿陷入了沉默。
她皺著好看的眉頭,青蔥般的手指輕輕敲打著身邊的矮榻,如水般的瞳子裡像年輕的小女生一樣閃動著疑惑與無辜。
她似乎在思考,似乎在疑惑,似乎在不知所謂。
然而她最終抬起頭。仰著臉,一臉平靜地看著麵前這個天下權力最大地男子,朱唇微啟,玉齒輕分,輕輕說道:“什麼為什麼?”
此時距離皇帝問出那三個字,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而皇帝似乎很有耐心聽到答案。
不等皇帝繼續追問,李雲睿忽然間倒吸了一口冷氣,眨著大大的眼睛,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唇。說道:“你是問為什麼?”
“為什麼?”
她忽然笑了起來,站了起來。毫不示弱地站在皇帝的對麵,用那兩道怨恨的目光銳利地盯著他。一字一句問道:“皇帝哥哥,你是問為什麼妹妹三十幾歲了還沒有嫁人?還是問為什麼妹妹十五歲時就不知廉恥勾引狀元郎?還是問為什麼妹妹要養了那麼多麵首?”
她輕輕咬著嘴唇,往皇帝身前逼近一步,盯著他的雙眼,用一種冷冽到骨子裡的語氣問道:“為什麼?為什麼長公主李雲睿放著榮華富貴,清淡隨心的歲月不過,卻要為朝廷打理內庫這麼多年。為什麼她這個蠢貨要強行壓抑下自己的惡心。為慶國的皇帝收納人才?為什麼她要勞心勞神與旁地國度打交道?為什麼她要暗中組個君山會,去殺一些皇帝不方便殺的人。去搞一些會讓朝廷顏麵無光地陰謀?”
“為什麼?”李雲睿認真地盯著皇帝,一拂雲袖,尖聲說道:“皇帝哥哥。你說是為什麼呢?為什麼我會愚蠢到這種地步?為什麼你是整個天下最光彩亮麗的角色,我卻甘心於成為你背後那個最黑暗地角色?為什麼我要承擔這些名聲?”
皇帝沉默著,冷漠著,可憐地看著她。
長公主忽然神經質一般地笑了起來:“這不都是為了你嗎?我最親愛的哥哥,你要青史留名,那些肮臟的東西,便必須由彆人承擔著……可是你想過沒有,我呢?”
“我呢?”
長公主憤怒地抓著皇帝的龍袍,恨恨說道:“我也要問你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把屬於我的東西都奪走!為什麼你就沒有一點情份?看看你那個私生子吧……你把我的一切都奪走給了他……為什麼?我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會沒有,我也甘心情願,隻要你願意……可是,就不能是他!為什麼偏偏是他!”
李雲睿喘息了兩下,然後迅疾平靜下來,用一種可憐地目光看了皇帝一眼,緩緩說道:“可惜了……你那個私生子還是隻肯姓範。”
……
……
皇帝沉默地看著她,半晌後緩緩說道:“你瘋了。”
“我沒瘋!”李雲睿憤怒尖叫道:“我以前地十幾年都是瘋的!但今天,我沒瘋!”
“你瘋了。”皇帝冷漠地說道:“你問了那麼多為什麼,似乎這一切地根源都在朕身上,可你想過沒有,你對權力的喜好已經到了一種畸形的程度。”
“畸形?”李雲睿皺了皺眉頭,閃過一絲輕蔑地表情,“女人想要權力就是畸形,那你這位天下權力最大的人,算是什麼東西?”
“放肆!”皇帝從喉間擠出極低沉的話語,揮手欲打。
長公主仰著臉,冷漠地看著他,看著他的手掌,根本不在乎。
“你的一切是朕給你的。”皇帝緩緩收下手掌,冷冷說道:“朕可以輕鬆地將這一切收回來。”
“我的一切是我自己努力得來的。”長公主冷漠地看著他,“你如果想將一切收回去,除非將我殺了。”
殿外又響起一陣雷聲,風雨似乎也大了起來,皇帝望著自己的妹妹,忽然笑了起來,笑聲中卻帶著股寒冷至極的味道:“莫非……你以為朕……舍不得殺你?”
……
……
“你當然舍得。”長公主李雲睿的眼神裡忽然閃過一絲嘲弄的味道,“這天下有誰是你舍不得殺地人嗎?”
一直平靜著的皇帝,忽然被這個眼神刺痛了內心深處某個地方。
李雲睿冷冷地看著他的眼睛,說道:“皇帝哥哥,醒醒吧……不要總是把自己偽裝成整個天下最重情重義的人,想必你已經去過東宮,表現了一下自己的失態,似乎內心深處受了傷……可是。騙誰呢?不要欺騙你自己,你一直等著清除掉我,你隻是內心深處覺得虧欠我,所以需要找到一個理由說服你自己。”
她刻薄地說著:“是的,隻是說服你自己……好讓你感覺,親手殺死自己地妹妹。那個自幼跟在你身邊,長大後為你付出無數多歲月的妹妹,也不是你地問題,而隻是我……該死!”
說到該死兩個字的時候,李雲睿的聲音尖銳起來。
而皇帝在聽到東宮這兩個字的時候。已經閉上了眼睛。半晌後緩緩說道:“你終歸是朕地親妹妹,是母後最心疼的人。如果不是到了這一步,朕無論如何也會保你萬世富貴……你亂朝綱。埋私兵。用明家,組君山會,哪一項不是欺君的大罪,然而這些算什麼……你畢竟是朕的親妹妹,朕自幼疼愛的妹妹,朕不罪你。你便無罪……這幾年裡不論你出賣言冰雲那小子,還是想暗殺範閒。朕都不怪你。因為……朕不覺得這些事情有什麼大不了的。”
他睜開了雙眼,眼神已經趨於平靜:“但你不該插手到你那幾個侄子中間……老二已經被你帶上了歪路。雖然表麵上還遮掩地好。”
李雲睿冷笑著插了一句話:“你自己地兒子,是被你自己逼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