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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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每一個人在某些特定的時候,都會往回去看自己的一生,追溯一番過往,展望一下將來,這便是所謂的昨天今天和明天了。隻不過放在一般情況下,這種工作往往是人們已經對生活感覺到厭倦,或者他已經達到了自己某一個既定的目標之後,才開始的。最常見的模型,自然是一個老頭兒在渭水旁邊一邊釣魚,一邊喟歎人生如腳下之流水東去而不回。
範閒不是苦荷,他沒有釣魚的愛好,他的年紀也還小,隻是他的生命卻比這個世界上的其它人都要多了一次重複,仔細算來,他應該是個三十幾歲,快要知天命的中年男人才是,隻是卻被迫呆在一個美麗的香皮囊裡——被迫這個詞有些矯情,暫且不論——但他也會進行一下反思。
不是抱著俏佳人感歎當年沒有為人類美好正義事業努力,而是在一種混沌之中尋找清明,試圖再次尋回自己的堅定和明確的目標,因為現在的他,有些迷糊了。
重生之後,他一直是個有堅定目標的人,在懸崖之上,曾經對五竹叔以三個代表為基礎,發過三大願心,時至今日,三大願基本上已經實現,隻是不好色如範閒者鮮矣,他身旁的女人始終是多不起來。
三大願的根基自然是活下去,為了這個目標他一直在努力,在強硬,在冷血。而且三大願的隱藏技能或者說是附贈屬性,自然就是他對範尚書說過的人生理想——權臣。
如今在慶國,在天下,範閒真真當得上權臣二字了。行走各,無人不敬,無人不畏,然而真真一朝如此。將知天命的年輕人終究還是迷糊了起來,這便真是自己要的生活?
他一個人行走在華圓通往江南總督府路上(昨天好像寫錯了一個名,抱歉。),低著頭,像一個哲學家一樣惺惺作態,身後卻跟著幾名虎衛,街道兩側還有許多監察院的密探暗中保護。
“小範大人。”
“小公爺。”
“欽差大人。”
“提司大人。”
一連串飽含著熱情、奉承、微懼味道的稱呼從身旁響了起來,範閒一驚,愕然抬頭,發現自己已經走入了江南總督府。江南道的官員們正分列兩側,用“脈脈含情”目光看著自己,說不出的熾熱與溫柔。整座官衙似乎隨著他的到來,倏乎間多了無數頭吃了不良草料的駿馬,屁聲雷動。
範閒下意識裡撓了撓頭,沒有在意這個動作稍失官威,自嘲笑了起來。把先前那些環繞在腦中的形而上東西全數驅除,是的,人生確實需要目標。但自己現在就開始置疑人生或許太早了些。牛頓直到老了才變成真正的神棍,小愛同學的後半輩子都在和大一統咬牙切齒,但這二位牛人畢竟算是洗儘鉛華後的回樸,自己又算是什麼東西?
自己終究是個俗人,必須承認,自己終究還是享受些虛榮、權力、金錢、名聲所帶來的好處之中。
範閒一麵與官員們和藹可親打著招呼,一麵往總督府書房裡走去,心想自己和葉輕眉不一樣,還是不要往身上灑理想主義的光輝了。
在這個世界裡。不,是在所有的世界裡,理想主義者都是孤獨寂寞,都是容易橫死的,而範閒不可能接受這兩條。
還是老老實實做個權臣好了,他在心裡如是想。
然而當他走到了薛清的書房,低著頭與薛清聊了許久之後,內心又開始自嘲起來,權臣這種東西是想做就能做的嗎?那得看陛下允不允許你做,一個昏庸無能的皇帝,可能會被一個權臣架空,可像皇帝老子這種人物,怎麼會給自己這種機會,自己活了三十幾歲,怎麼還這麼天真可愛?
他伸了個懶腰,眯著眼看著太師椅裡閉目養神薛清,在心裡暗罵了兩句,開口說道:“查帳這種事情讓戶部做就行了,這內庫一向是監察院管著的……怎麼卻又忽然讓都察院來湊一手?幾個月前那些禦史不都下了獄,都察院裡哪裡來這麼多人手查帳?就算人手夠,但那些隻知道死啃經書的家夥,看著帳上數字隻怕就要昏厥了過去。薛大人,這事兒您得上折子……江南好端端的,又來些子人,實在有些想不過味兒。”
薛清笑了笑,在心裡也暗罵了兩句,想著戶部是你老子開的,監察院是你管的,內庫是你坐在屁股底下的,這還查個屁?京都方麵對這件事情早就有意見,此時門下中書新出了主意,還不就是怕你小子把內庫裡的東西全偷出去賣了。
不過範閒在江南一年半,與薛清配合的極好,二人間極有默契,薛清也不知從他身上撈了多少油水,這話可不能說明白,想了想後,說道:“來人查也不是不行,不過你和都察院有積怨在身,讓他們來查,誰知道他們會不會公報私仇。”
這番話永遠隻能是這些高官們私下說的。
“就不能再攔攔?舒蕪那老頭兒和胡大學士是不是閒的沒事兒乾了?”反正書房裡沒什麼外人,範閒惱火說著,但他心裡明白,名義上是門下中書發函,實際上是皇帝老子的意思,內庫監察院這塊兒讓自己一手捏著,終究不是個妥當的法子,在京都監察院裡摻了一把賀宗緯牌沙子,卻被萍萍壓的不敢喘氣,這便是往江南來摻了。
範閒警惕的是,皇帝是不是沒有相信自己關於招商錢莊的解釋,還是對自己與北齊人之間的關係起了警惕。至於走私一事,他並不怎麼在乎,長公主都走了十來年,自己才掙一年的油水,反手就給國庫送了那麼多雪花銀,皇帝老子斷不至於如此小氣。
看著範閒有些不愉的臉色,薛清哈哈笑了兩聲。安慰道:“還不是做給朝中人看,你擔心什麼?就算派個欽差領頭的三司來查,你這隻手一翻,誰還能查到什麼?不要忘了。你也是位欽差大人。”
薛清將手一翻,趁勢握住了桌上那杯茶,喝了一口。
範閒盯著他那隻穩定手。心裡閃過一個念頭。走私的事情,薛清知道一些。卻不知道其中內情,所以才會顯得如此鎮定。如果讓他知道自己是在暗中損壞慶國利益,隻怕這老小子會驚把這杯茶摔到上。
他正準備再澆點油,加把火。不料卻看到薛清把茶杯放下後,換了一副極為認真的臉色。
官場交往。尤其是像薛清這種土皇帝和範閒這種皇子身份人,基本上把一些重要的事情都放在嘻嘻哈哈裡說了,免得讓彼此覺得隔膜太多。有趨於冷淡不良勢頭,所以像此時薛清如此認真臉色。範閒還是頭一遭看到,不由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