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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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聽著這話,頓時不再多說什麼。她與範閒二人彼此心知肚明,三騎入京後,皇太後看似繁亂匆忙的那幾道旨意,在此時已經漸漸顯現它的作用。
當然,那幾道旨意之所以會給大皇子帶來如此大的限製,也是因為太後看清楚了自己長孫的真實品性——不顧生母而力求利益,在太後看來,範閒或許是這樣的陰煞角色,大皇子,絕對不是。
“澹泊公僅僅一夜,便在京都鬨出這般大的動靜來,由此可見,即便內廷控製了範府,盯住了監察院,可你依然有你的能力。”王妃微微皺眉,說道:“所以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麼?”不等王妃繼續說完,範閒搖頭說道:“要解決這件事情,必須從宮裡解決,在宮外鬨騰再久,也觸不要到根本,要入宮解決這件事情,就必須需要王爺的幫助。”
他靜靜看著王妃的臉,說道:“當然,王爺也需要我的幫助,有些他不屑做或做不出的陰穢事,終究是需要有人來做的。”
王妃笑了起來,緩緩說道:“您誤會了我的意思。所謂不明白,指的是,您為什麼到此時還沒有知道最應該知道的那兩個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範閒微感吃驚。
“宮裡地情勢比你想像的要好很多。”王妃微微低頭說道:“因為你所關心的家人。反應地速度比你想像地要快很多。”
範閒眼瞳微縮,自己的父親妻子親人,被內廷控製。所以他自東山千裡歸京後。才會讓自己陷在黑暗之中。因為不敢冒險與院中聯絡,他這幾天內隻能暗中聯絡嶽父遺留下來的勢力,對於家中地情勢隻是有個大概的了解。此時聽王妃一說,才知道太後的想法,並沒有完全得到實現……一念及此,他心頭微動,無由生出些期盼來。
王妃認真說道:“確實有軍士進駐範府,準備抄家。但是範尚書並不在府中……那日三騎入京,尚書大人自宮中出來後。便沒有回府,而是直接被靖王爺接到了王府裡。”
“靖王爺?”範閒大感驚愕:“您是說。家父這幾日一直留在王府中?為什麼外麵沒有風聲?”
王妃說道:“範府已經被封。內裡自然是傳不出消息來。靖王爺畢竟是太後的親生兒子,陛下既然已經去了,老人家對於這唯一的兒子總要給些麵子。所以如今隻是由京都府與內廷聯合在外監視。卻不敢衝入府中……”
範閒一怔後冷笑說道:“什麼不敢,什麼麵子……隻不過太後自以為能控製京都一切。沒有抓住我,怎麼會急著對付我的家人。”
“遺詔毀掉,將公爺你除掉,太後便敢動手了。”
範閒笑了笑:“還有好消息嗎?”
“那位臨產地思思姑娘……”王妃說道:“十餘日前。隨晨郡主和林家大少爺去了範府莊園。”
範閒眉頭微皺。
“那日太後下旨召你家眷入宮。結果前去宣旨的太監撲了個空。”王妃平靜說道:“因為思思姑娘根本不在府內,而在範府莊園也沒有找到這位姑娘地蹤影。”
“等於說。思思姑娘在十幾天前就失蹤了。”王妃望著範閒,眼中透一絲佩服:“所以我不明白,大人你事先就安排的如此妥當。究竟現在是在擔心什麼。”
範閒麵色平靜未變,內心卻是陷入了震驚之中,思思去了一趟範府莊園便告示蹤,這是誰安排地?難道是父親?難道父親在十幾天前就知道陛下遇刺地消息……從而推斷出了後麵的事情,做出了極妥當的安排?
“不是我。”範閒臉色有些難看,“我也不知道思思那丫頭被誰接走,又是到了哪裡。”
王妃吃了一驚,望著他半天說不出話來,也是品出了這件事情背後地大蹊蹺,究竟是誰……會提前那麼多天,便替範閒安排此事?
看範府在這十幾天裡瞞著思思失蹤的消息,明顯是知道內情。範閒也明白這點,所以不再擔心思思地安全,而是陷入了某種困惑當中。他看了王妃一眼,看出了這位女子眼中的震驚。
“老跛子。”
“陳院長。”
二人的心裡浮出了一個相同的答案,但是由此推論開去,也許觸及到某個很荒誕誇張地事實,所以二人很知機地沒有繼續深入討論。範閒眉頭微皺,說道:“府上與院長關係交好,最近京都亂成這樣,我無法回院,發現院裡也亂地不像話,不知道王妃可知道,究竟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局麵。”
王妃看了他,沉默了片刻後說道:“京中諸人皆知,陛下一旦不在,陳院長接下來地動作才是關鍵。我不相信長公主殿下會想不到這點。第一日,太後就召陳院長入宮……”
“我一直以為他入了宮,但是後來一直沒有消息,才知道事情有蹊蹺。”範閒揮揮手說道:“就算十三城門司嚴管城內城外消息往來,但也不至於把京郊的陳園封成了一座孤島。”
他的眉頭皺了起來,歸京數日,隻能暗中與院中某些部屬聯絡,對於院中詳情所知不多,卻也能感受到,監察院如今因為提司謀逆地消息,變得有些人心惶惶,而本應坐鎮監察院的陳萍萍,不知為何,竟是未奉太後旨意入京。
“難道中毒的消息是真的?”範閒在心裡這樣想著。
王妃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些什麼,卻很湊巧地感歎了一句:“隻怕中毒的消息是真地。”
範閒心頭微緊。以監察院的防禦力量,怎麼可能被人在陳萍萍的茶水中下毒?都說是東夷城那位用毒大師所為……
“我開始本以為是院長大人借中毒之事,將自己從朝堂之爭中摘了出去。”他微閉雙眼說道:“如果中毒地事情是真地。這事情就麻煩了。”
“已經出了大麻煩。”王妃望著他靜靜說道:“太後對於陳院長還是頗為信任。但中毒一事太過湊巧,隻怕老人家心裡會有些想法。如果不是太後認為陳院長會站在你的這邊,隻怕她也不會如此絕決地選擇太子。而不在中間,留下任何回還的餘地。”
範閒點點頭,自己和其它人都會懷疑陳萍萍地中毒,太後自然也會懷疑,懷疑就像一根刺般,會讓人們越來越痛。太後如此疑到陳萍萍頭上。當然會用最大地力量,壓製住監察院。
“看來秦恒領京都守備師後第一個任務就是看住到陳園。難看園內一直沒有消息出來。”範閒眉頭皺地愈發地緊,秦家的軍隊一日不入京都。皇宮內便不會出大動亂。可是陳萍萍那老跛子,也是範閒最擔心地人。如果中毒之事為真,陳園那處防備力量再強。能夠抵擋住慶國精銳部隊地攻擊?
“必須抓緊些了。”範閒低頭說道:“煩請轉告王爺。有些時候是需要他下決心地。”
“我家婆婆那裡怎麼辦?”王妃看著他,必須要求這位小範大人給出一個切實地承諾。會員。
“寧才人的安全我來保證。”範閒一字一句說道:“我要地隻是王爺地決心。他必須明白。禁軍雖然在他的控製之中。但總有當年燕大都督地親信,時日久了。太後把他從禁軍統領的位置上換下來,我和他……就等著吃屎吧。”
吃屎是很粗魯地詞彙,但王妃沒有什麼反感。因為她明白,如今地局勢確實很狗屎。她望著範閒那張喬裝後的臉。有些疑惑不解,重重深宮,儘在內廷控製之下,他範閒何德何能。敢說可以保證寧才人地安全?
但她明白。晨郡主如今也在宮中,範閒斷不至於會用一句大話假話去犧牲自己妻子地性命。
“十三城門司是關鍵。”王妃將範閒地茶杯拉到自己麵前。輕聲說道:“要阻止忠於太後的軍隊入京,這個位置上地人,必須是我們這邊的。”
範閒心頭微寬。知道對麵這位婦人終於決定勸說自己的丈夫進行宮變,才會開始討論這些具體地事項。他斟酌片刻後說道:“你知道,我和軍方向來沒有什麼交情,城門司這邊,我不知道怎麼著手。”
王妃歎了一口氣:“王爺當年的西征軍早被打散,在京都也沒有太多自己地勢力,和秦葉兩家比起來差遠了。”她頓了頓說道:“當然,如果陳院長在京中,想來一定有辦法影響十三城門司。”
“這個不要提了。”聽到陳萍萍的名字,範閒壓下心頭的那絲寒意,搖頭說道:“既然如此,便必須趕時間,在城門大開之前,將宮裡的事情解決。”
“難度太大。”王妃盯著他地眼睛。
範閒將她麵前地茶杯拉回來,低頭說道:“茶壺隻有一個,茶杯卻有太多個,不要把眼睛盯著秦家的軍隊,要想想葉家,葉重獻俘離京不遠,太後雖然下旨讓他歸定州,但誰知道那幾千名打胡將究竟走了沒有。”
王妃一咬下唇,心頭一驚。
範閒抬起頭來平靜說道:“老二地心思很簡單,他會暫時推太子上位,但在京都的這壺茶裡,他要分一部分,如果他身後的葉家不進京,他有什麼資格說話?”
“當然,這一切都是我那位嶽母點頭下發生地事情。”範閒揉了揉太陽穴,說道:“長公主殿下和太後不一樣,她是崇拜軍力的女人,如果要殺幾千個人來穩定朝局,她不會介意。”
王妃沉默片刻後緩緩站起身來,看著範閒說道:“最終還是要大殺一場。”
“不流血的政變,永遠都隻是一個完美的設想或是極端的偶然。”範閒說道:“我雖是個運氣極好地人,但也不敢將這件事情寄托在運氣上。尤其是長公主殿下既然準備了如此瘋狂地一個計劃,我不認為她會悲天憫人到看著我們在宮內搞三搞四。而不動兵。”
王妃點點頭。說道:“您地意思。我會傳告王爺。”
範閒笑了笑,不留情麵說道:“既然您此時來了,自然代表王爺會接受我的意思。”
這句話是說,大皇子心知肚明範閒想要什麼。隻是請王妃來看看範閒究竟手裡有多少牌,可以做多少事。被戮破偽裝。王妃也隻是笑了笑。然後說道:“澹泊公如今越來越有信心了。當此京都危局,還能如此談笑風生。”
範閒沉默片刻後說道:“我確實有信心。隻要葉秦二家的軍隊來不及進京……於我而言。這座京都隻不過是座空城罷了。”
是的,全天下最厲害地人物都被光彩奪目的慶帝吸引到了大東山。而如今地範閒。雖傷勢未愈,但心性與信心卻已經成長到了重生後最巔峰地狀態。
王妃忽然一頓說道:
“我有些好奇。昨天夜裡。澹泊公聯絡群臣於今日殿上起事……此時地皇宮中隻怕是血雨腥風,陰森至極的景象。”
她盯著範閒地眼睛:“那幾位年高德劭地大臣。是因為您而站到了太後的對立麵,也許他們將為之付出生命地代價。而您卻這樣安靜地旁觀。不知道這究竟是冷靜還是冷血?”
王妃笑的很柔和:“有時候不得不佩服您,生生挑得無數人替您出頭。去灑熱血。去拋頭顱。為您謀求利益……如果那些大臣想通透了這點,在臨死地那刻。會不會大呼上當?”
話語至此,王妃地唇角帶著一絲譏嘲,在她看來。範閒此舉是將太子逼到了一個極為難堪和恐怖的地步,範閒選擇在登基前夜串連此事。便是沒有給所有人反應地機會,太子如果殺大臣,自然陷自己無義之中。而那些大臣們,等若是在用自己的頭顱。為範閒呼喊。..。
範閒地臉漸漸平靜了起來。今天太極殿太子登基被阻。確實是他在梧州嶽丈地幫助下,挑動著二位大學士所為。至於此事的風險,他不是沒有想過。從某種角度上說,他是在用太極殿內那些真正勇敢地文臣性命……冒險。
這確實是很冒險。很自私地一種選擇,所以麵對著王妃地嘲諷,他沒有反駁什麼,而隻是緩緩說道:“盜有道,臣亦有道,我以往是個很怕死的人,但最近才想清楚一個道理,死有重於東山,有輕於鴻毛,胡舒二位大學士願為他們心中地正道而去,這是他們的選擇。”
“重於東山,輕於鴻毛?”王妃重複了一遍這句話,看著範閒的臉有些出神,她隱隱感覺到,這次再見小範大人,這位年輕人表麵上還是那般溫和之中混著厲殺心性,但是在根骨中,似乎有些改變正在發生。
可她仍然忍不住問道:“既然如此,為何公爺要隱於幕後,卻不能勇而突進?”
“突兀現於大殿,出示遺詔,麵對內廷高手地圍攻……”範閒有些苦澀的笑了起來:“這樣確實很帥,但似乎得不到很好地效果。”
他斂了笑容,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認真說道:“在二十天前,在一處高山之巔的草甸上,我學會了一些東西。從今開始,我不懼死,我仍惜生,但如果注定要死亡,我希望能死的有價值一些。”
王妃沉默不語。
範閒閉目半晌後說道:“我不是在拿那些可敬文臣地腦袋冒險,如果現在主事地是長公主,我會選擇另外的方式。但現在太極殿上登基地是太子,並不是老二。”
他睜開眼睛,冷漠說道:“老二多情之下儘冷酷,相反,我對太子殿下還是有些信心地。”
“什麼信心?”
“我始終認為,太子是我們幾兄弟裡,最溫柔的那個人。”範閒溫柔地笑道:“太後年紀大了,殺心不足,太子……是個好人,所以我不認為今天太極殿上會出現您所預料地流血場麵。”
範閒給太極殿上那位太子殿下發了一張好人卡。王妃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搖了搖頭。準備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