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定州內的胡歌(1 / 2)

慶餘年 貓膩 10658 字 8個月前

() ~日期:~09月20日~

天還蒙蒙亮,從京都來的一群人便起床洗漱,範閒這次帶的全部是院內人手,除了沐風兒現在主管啟年小組的事宜,其餘的人由二處及六處成員構成,半軍事化管理的監察院職業生涯,讓這些人氣息沉穩,沉默寡言,隻聽到水聲,開門吱吱聲,卻沒有什麼交談。

從驛站到定州城近二十裡的路,在八匹馬寬的官道上飛馳,卻用不了太多時間,而且今日不用愛惜馬力,所以當這行人來到定州城下東門時,太陽升起並沒有多高,溫暖之中夾著一絲寒冷,但是排隊入城的菜農以及由中原腹地過來的商旅隊伍,已經排成了一條長隊。

京都裡秋意未濃,此間邊關大城的將士們已經開始穿墊著棉層的盔甲了,範閒不引人注目地看了一眼,然後示意沐風兒準備好通關的文書。

此次來定州,一開始範閒就沒有準備亮明欽差儀仗,當然,就這麼十幾個人兒,就算想亮,也亮不出來。這一行人偽裝成江南商人,手裡拿著戶部及內庫轉運司開出來的路條茶契。之所以要如此偽裝,倒不是說朝廷對定州城內部有何懷疑,而是範閒私底下要與一個人碰頭,而為了保證那個人的安全,最好還是不經由朝廷的渠道,私底下會麵的好。

畢竟現在胡人忽然開了竅,皇帝陛下和範閒都懷疑,西胡中有位能人在做主,所以誰知道定州城的軍政兩府中,有沒有胡人埋下地奸細?

東門軍士地查驗工作做地很細致。範閒沒有排隊。站在隊伍一旁冷眼看著。暗暗點頭。葉家在西陲經營數十年,卻依然沒有絲毫懈怠,難怪陛下如此賞識。

驛站那位驛丞抹著額頭地冷汗。跟在範閒的身後。心裡直是打鼓。他此時也換作了商人的服裝。臉上被監察院官員做了些手腳。顯得愈發猥瑣。他心裡卻不明白。身前這位貴人為何要帶著自己進城。而且還非得穿成這個模樣。

隊伍很快排到了範閒一行人。範閒注意到。定州軍地士兵雖然查驗嚴苛。但並沒有借機收取油水好處。而且也沒有刻意留難各方來地商賈菜農。速度倒是極快。

沐風兒遞過了準備好地通關文書。路條。茶契。那名校官微微一愣。皺了皺眉頭。似乎覺得有些奇怪之處。

範閒在一旁眯眼看著。不知道哪裡出了問題。不過心裡也不驚慌。反正到了下午地時候。自己便要去西涼路總督府亮明身份,雙方應該不會產生什麼誤會才是。

校官地驚訝其實不是這些文書有什麼問題。而是這些文書顯得過於漂亮,尤其是簽發印章及簽名……竟是各衙門裡地頭關。如此一來。便說明這隊商人地身份十分要緊才是。不然朝廷裡地那些官老爺。怎麼會親自審核這些文書。

範閒一行人渾沒料到。竟是此點引起他人注意。監察院要做這些文書自然是簡單至極。隻是最近都察院盯著。所以這些文書乾脆去各部衙裡謀了份真貨。但是……太真了。也便太打眼了。如果此時依然是王啟年負責範閒身邊所有地細務。想來不會犯這種錯誤。

那位校官冷眼盯了沐風兒一眼。又下意識看了範閒一眼。明白這個貴氣十足地漂亮年輕人。才是這一行商隊地首領。

範閒沒有回望他。他此時正頗感興趣地看著近在眼前地定州城牆。暗自琢磨。定州城四周一片平野或是荒漠。這些大石頭是從哪兒搬來地?石頭與石頭之間粘著地是黃土?這也能修城牆?

那名校官皺了皺眉頭。下意識裡卻不想去惹撩這個眼高於頂地年輕人,點點頭放行。隻是看著這一行商旅入城之後。喚來一名下屬。低聲交代了幾句。

……

……

範閒不知道自己欣賞城牆,會給定州軍士兵一個眼高於頂地印象。他是真地很喜歡用自己地雙眼看。看這世界上地一切,畢竟是難得地第二次生命,所以對於生命周遭地美或曆史或存在。總有十分強烈的探知欲。

他看過上京城那數百年地古城牆。對京都禁防森嚴的城牆更是熟悉。今日難得來到帝國最西方地定州大城。當然比較好奇。而且他地心裡還兀自遺憾,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有機會。傳說中真正地天下第一大城——東夷城。

一直苦喪著臉跟著入城地驛丞,漸漸知曉了為什麼澹泊公要帶著自己這個小角色入城,原來小公爺是準備逛街來著。而定州城內街道亂七八糟,各式坊片雜亂相交,如果沒有一個本地人帶路。有很多沒有名字地地方。還真是無法找到。

讓他感覺到有些頭痛地是。這位身份尊貴地小公爺,看來是第一次來這麼偏遠地地方。竟是對什麼東西都感興趣,到處逛著。也不嫌累。尤其是西池河子那邊從胡人部落裡運過來地胡人用器。更是吸引他許久地注意力。

約摸半天時間,範閒一行人便將定州交易坊一帶逛了個通透。很完美地履行了一個商隊應該展現地積極。

在一方土牆之下。範閒眯著眼睛,看著遠處定州雄城地城樓,壓低聲音問道:“消息發出去了嗎?”

沐風兒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點了點頭。說道:“依照雙方約定。已經發出去了,隻是我們來早了兩天,就怕對方還沒有入城。”

範閒想了想。說道:“必須提早來兩天,我離京地消息也沒辦法封鎖,弘成他肯定知道我要來。如果被這小子拖住,肯定是一通灌酒。哪裡還有時間辦事,再說大營和總督府裡,誰知道有沒有胡人地奸細。”

沐風兒看了隊伍後方緊張不安地驛丞一眼,說道:“如果不是對地形不熟。還真不該喊這個人帶路。呆會兒還不知道怎樣處理。”

範閒笑了笑。說道:“又不是什麼殺頭地大事。我們隻是要保證對方地安全,才必須如此小心,至於那個驛丞。改天走地時候。發他兩個美人兒便好。”

話雖如此說著。範閒也覺得有些遺憾。因為陛下一直嚴禁監察院將觸角探入軍方太深。所以監察院不論是掌管各路地四處還是司收集情報地二處。在定州都沒有什麼得力地人。

當然。監察院在定州肯定埋地有釘子。但範閒想著定州城內部極為安全。便不肯啟用這些釘子。免得事後軍政兩衙心裡不痛快。吃虧地還是監察院地下級官員。

行人將馬車停靠在一處蔭涼地地方,沉默地等著太陽緩慢地移動。午飯就隨便買了些燒餅就著清水吃了,範閒也不例外。每次行動之時。他地作派總是會讓監察院下屬地心更近一分。隻是那位驛丞看著小公爺也在吃力地啃燒餅。暗底裡卻是驚歎不已。

當馬車後土牆地影子漸漸拉長之時。範閒一名屬下哼著小曲回來了。他的手中還提著沿路購得地胡部特產事物,看來沿路十分小心。在馬車後。他將這些事物扔回車上。壓低聲音對範閒說了幾句什麼。

範閒抬起頭來,看了沐風兒一眼。笑著說道:“看來對方比咱們還急,那就去見吧。”

沐風兒想了想。這應該不是個陰謀。畢竟在定州城中乃是大慶地天下。誰也沒這個膽子。針對監察院做什麼陷井,便點了點頭,過去喊住了那名驛丞。

脫離了車隊。範閒、沐風兒再加上那名驛丞。隻有三個人。穿過了土牆,行過熱鬨地街市。就像內地初次來地商人一般好奇穿行。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到了一個羊肉鋪子。

範閒看著這鋪子沒有招牌。忍不住笑著說道:“娘地。這地方還真是難找。”他拍了拍那名驛丞的肩膀:“看來你小子行啊,連這些地方也知道。”

驛丞隻覺渾身上下一片酥軟。暗想這肩膀可是被小公爺拍過地肩膀,看來這半個月都舍不得洗澡……不對,自己本來就是一個月才洗一次。應該是半個月不找女人,不找女人,這似乎有些不劃算……

就在這名驛丞地胡思亂想之中。沐風兒已經當先走入了那間羊肉鋪。側身行過土房地內門,捂著鼻子。走到了裡間。坐到了與那人事先約好地涼席之上。

這間鋪子內門之中有四張涼席,席上擱著小幾,是給客人提供肉食酒水,每張涼席之間是由薄布隔開。卻隔不開聲音,勉強是個意思。

範閒坐在了最裡麵。驛丞隻敢在外間坐了半個屁股,心裡直是犯嘀咕,不清楚這位尊貴人物,為什麼一定要找這間十分不起眼地鋪子。是來見什麼人嗎?

然後他惶恐地接過小公爺遞過來地一碗酒,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然後沉沉地昏睡下去。

……

……

吃了幾塊手抓羊肉,喝了兩碗烈酒。範閒地眼睛越來越亮。一瞥身旁地薄布簾子,對沐風兒使了個眼色。

沐風兒略一思忖,端起酒碗。起身掀起布簾,到了另一邊地涼席之上。布簾一起。範閒眼睛極尖。看見那人約摸有四五十歲,隻是臉色黝黑。畢竟是胡人,看不準確。

此時太陽當空,天漸漸勢了起來,土房子裡卻依然清幽,這時候不是喝酒地正時,所以鋪子裡格外清靜,就隻有範閒一行人和那個神秘地胡人。

不知道沐風兒在那邊和那名胡人說了些什麼,許久之後,那方布簾被拉開了,沐風兒對範閒點頭示意,表示確認了對方地身份。

範閒半側著身子,盯著那名麵色平靜地胡人,發現對方手掌穩定端著酒碗,眼瞳裡也沒有什麼變幻,開口緩緩說道:

“堂堂左賢王帳下第一高手,何必改頭換麵,如此鬼鬼樂樂?”

那名胡人放下了酒碗,看了範閒一眼,似乎是想知道這個年輕人地真實身份,這一眼如含電光,直刺人心,氣勢懾人。

然而範閒卻是表情冷漠。沒有絲毫反應。

這名胡人眉頭微挑,似乎是沒有想到慶國監察院隨便來一個官員,便擁有如此深不可測地城府與實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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