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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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大衣很暖和,看著那個逐漸消失在風雪中的人影,也很暖和,他這一世過的實在是有些驚心魂魄,勾心鬥角,雖然充實卻令心有些累,能夠和簡單而純粹的人物交往,實在是很難得的享受。
收回投往遠方雪花中的目光,範閒忽然心頭一動,產生了某種很奇妙的感覺,似乎明年春時劍廬最後一次開廬,自己也許會獲得一些從來沒有過的體驗。
他走到黑色的馬車旁,抬起右膝,低著頭很仔細地在車階上刮弄著靴底的雪泥,渣渣作響。一邊刮著雪,他一邊沉默地思考著,許久之後才掀開車廂厚厚的棉簾,低頭鑽了進去。一股熱風撲麵而來,闊大的監察院馬車內,特製的小暖爐正在釋放著如春的氣息,比起車外的天寒地凍來說,完全是兩個世界。
範閒接過毛巾,撣掉毛領上的雪花,說道:“人已經走遠了,我們可以回了吧?”
葉靈兒從他手中接過毛巾,低著頭,長長的睫毛修飾著那雙明亮的眼,以及眼中複雜的情緒。她輕聲說道:“我又不是來送他的。”
“不是來送十三哥,難道是來陪我賞雪?”範閒沒好氣地說道:“我是真不明白你們究竟是怎樣想的,這都一個多月了,還像初見麵時青州城內那般。”
“師傅,我可沒有想什麼。”葉靈兒抬起頭來,很認真地說道。
“明年四顧劍就要死了,東夷城內分了兩派意見,正在爭執不下。王十三郎此次回東夷,隻怕也得煩心,雖然他是四顧劍最疼愛的關門弟子,但畢竟沒有什麼人脈。”範閒想了想後。緩緩說道:“隻怕最後還是要爭上一場。”
“你不能幫幫他?他為監察院做了這麼多事。”葉靈兒微微惶急問道。
“這個不用你說。他是為我做事的人。我當然要給他回報。”範閒說道:“四顧劍給我的態度足夠誠懇,雖然這位老怪物肯定不想和陛下做什麼交易,但和我談談買賣,應該沒有問題。”
他忽然看著葉靈兒。輕聲說道:“問題是他回東夷之後。估計就會長年定居在那處,你可想過這個問題。”
“我為什麼要想這個問題?”自二皇子死後。葉靈兒便不複當年的灑脫疏朗模樣,而是變得沉默成熟許多,雖然在範閒這些熟人的麵前,依然談笑無羈,但不論是範閒還是林婉兒。都能看出這位女子心底最深處地那抹陰影。
直到青州與王十三郎見麵,互為一對風景之後,葉靈兒地情緒似乎才從邊關的軍馬之中擺脫出來。範閒很樂意看到這種變化。但也知道以王十三郎的身份,兩個人的事情確實十分困難。
他搖了搖頭。不再細述這個問題。倒是葉靈兒因為自己地心思。想到了最近困擾著這些年青人地那椿事。看著範閒小意問道:“若若那件事情就這般拖著?”
一提此事,範閒便是一腦門子官司,本來他以為靖王父子出麵扮黑臉。皇帝陛下便會順水推舟,把這糊塗指婚給收回,沒有料到皇帝竟是如此執拗,借口當年範家已經拒了靖王聯姻之請。根本不理會這些動靜。
“先拖著吧。我們這麼多人的臉加在一起,總有些分量,陛下也不好強行推進。”範閒抿了抿嘴唇。心想如果妹妹願意嫁給弘成。那這件事情便好辦許多,至少在陛下麵前。爭起來也會有道理一些。
“我是不知道賀宗緯這個人,不過聽說風評不錯,也不知道你是從哪裡來這麼大地怒氣。”葉靈兒隨口說道。
“怒氣?”範閒笑了笑。沒有言明,含糊不清說道:“賀範兩氏聯姻,豈不成了盒飯?”
“什麼飯?”
“八寶飯。”
“對了。今天王大都督在一石居擺宴。婉兒要我提醒你,莫要到晚了。”葉靈兒認真說道。
範閒心頭一凝,才想起這一椿子趣事來。話說為了大皇子納側妃。範閒勇字當頭,接過了管教王家大小姐的重任,隻是緊接著便出現了宮中指婚,範閒陰怒之下,說話教訓便沒有留什麼餘地,生生將那位王曈兒氣的大嚎出府,也把京都守備史飛大將得罪的不輕。
他本以為經此教訓後,王曈兒定會負氣大怒,再也不肯上府。沒料到過不得數日,王曈兒竟然又央求著史飛再次帶她進了範府,懇求小範大人收自己為徒,而且言辭懇切,說自己已經改變了極多,再也不敢像從前那般胡作非為。
王家大小姐忽然變得如此懂事,倒是唬了範閒一大跳,心想這刁蠻大小姐看來真是愛煞了大皇子,不然斷不至於如此委屈自己。
今日則燕京大都督王誌昆回京述職的第二天,大都督親自宴請範閒,便是想謝他代為管教子女。
“這王曈兒是你地粉絲。”範閒皺著眉頭,“你有沒有見過。”
葉靈兒能猜到粉絲是什麼意思,無奈笑著說道:“很多年前倒是見過,那時候她還隻
八歲地黃毛小丫頭,誰會想到長大了脾氣竟變的如此
“現在乖多了。”範閒閉著眼睛說道:“看來大小姐們都一樣,都有受虐狂,不下狠勁兒打幾頓,是斷然聽不進道理地。”
葉靈兒臉色一窘,想到當年京都舊事,狠狠地瞪了範閒一眼,說道:“這是在說我?”
範閒依然閉著眼睛,唇角卻浮起一絲淡淡的微笑,說道:“當年你是要打了再招,如今可是不打自招。”
馬車就在二人地對話聲中,緩緩向京都折回,壓榨著路上地冰雪,沿著深深地痕跡前行。範閒感覺車廂中熱地有些過頭,掀開車窗一角,希望能透進些清涼的冬風。眼光卻順著車窗瞥見了一路銀枝雪樹。清美風景。
他怔怔地看著這一幕。卻不自禁地聯想到了自身,賀宗緯那方麵不好太逼迫。但他也不如何擔心。待明年解決了東夷城之事。替大慶立下一個大大的功勞,皇帝老子再如何刻厲寡恩。隻怕也不忍再逼迫自己。
隻是這一路風雪。馬兒困難前行。範閒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皇帝套中地一匹馬。被迫努力地破開風雪,拖著一個龐大地馬車,向著遠方前進。而那遠方並不見得是馬兒想去地地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任由寒風冷卻了自己地胸膛及胸膛裡藏著地那顆心。放下了車簾,閉目靜思。不論是西涼還是東夷,他如此努力地奮鬥著。其實都是在為皇帝做馬前卒。而他也不想改變這一切。因為整個世間。他暫時還沒有勇氣挑戰地,也隻有這位深不可測地皇帝老子了。
如果五竹叔和箱子還在身旁,那情勢一定會有極大地改變,隻不過那種改變不見得好。範閒搖搖頭。甩走這個惱人的可能。五繡叔雖然名義上是自己地仆人。但實際上是自己最親地親人。每個人都需要找尋自己生命裡最重要地事情。
好在這位皇帝陛下已經改變了很多,他最近和範閒以及靖王爺賭氣一事來看。雖然極為過分。但至少也顯出幾分人氣——或者說是老人氣。不論是哪一種氣味。至少都證實這位陛下開始從神壇裡走了出來,不再是高高在上地一個虛無光彩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