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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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衣人是影子,當然是影子。
他和範閒兩個人悄悄進入東夷城,與監察院的下屬們安排妥當了一切事由之後,便消失了。範閒闖入劍廬的時候,他不在那裡,因為範閒知道這位監察院的六處頭目,一旦看見四顧劍後,會做出什麼事情來。
而忽然間,影子出現在城主府中,出現在城主的屍體之後。
四顧劍今夜再屠城主府,不知道殺了多少人,但不論人是活還是死,隻要他的肉身存在,總會在陽光的下麵生出陰影,而影子便是藏在這些陰影裡。
能夠瞞過一位大宗師的感知,能夠這樣突兀地出現在三人之前,能夠捕捉到四顧劍最脆弱的一瞬間。影子,這位天底下最厲害的刺客,毫無疑問,今天的修為已經提升至他此生最巔峰的狀態。
四顧劍在輪椅上咳著,咳出血來,渾身顫抖,身體微縮,麵色蒼白。一劍斬七人,讓重傷之後硬生生拖了近三年的大宗師,也感到了一絲疲憊,而最耗損他心力的,卻是輪椅背後,範閒那雙灌注了霸道真氣的手。
從踏入城主府開始,範閒的心意便與四顧劍相逆,四顧劍極為強橫地釋勢,強行壓服範閒心頭的意念,然而如今的範閒畢竟是位九品上的強者,四顧劍殺人之餘,還要投注心念在他的身上,控製他的心神,耗時太久,不免也有些虛弱。
當然,最關鍵的還是三年前大東山上留下的傷勢,葉流雲如雲中龍般探出地一爪。慶國皇帝破天裂地地王道殺拳。讓四顧劍這位大宗師重傷如斯,殘喘至今。已至油儘燈枯之時。
影子便是選擇在此刻出手。他選擇了一個最絕的時刻。
他地手中是一把古意盎然地劍,寒若秋水。劍光在一瞬間內。照亮了整座城主府。石階在下一刻宛若變成了玉石一般晶瑩。
影子的腳尖踩在這些如玉一般地石階上,輕輕一點。每一點。他地人似乎就亮了一分。
府中偶有幾片青青落葉。便在此時飛了起來。伴隨著他手中秋風秋雨愁煞人地那柄劍。平添幾分肅殺。
殺。
影子手中的古劍。刺向了輪椅上四顧劍地胸膛。這一劍極為簡單,沒有任何變招。沒有任何蓄勢。甚至連一絲顫抖都沒有,在高速地刺突過程裡。明亮地劍身秋水無波。平滑至極地刺了過去。
隻是屈肘,隻是平腕。隻是刺出。隻是這天地間最簡單地一劍。
因其簡單,所以專注,所以強大。
影子不需要蓄勢。因為這一劍他已經等待了二十幾年。他已經蓄了二十幾年。
太快了,當青青樹葉飄起來時,才愕然地發現自己都落在了那名黑衣人地身後。快到城主府內的空氣。在這柄古劍割裂自己地身體之後。還來不及變形。發出呼嘯地風聲。
因為快。四周的環境來不及做任何變化。庭院內依然是那般安靜。唯一變了地,隻有影子所處地位置。他踩過玉階的腳尖,他身上地光芒。光芒前端。那柄光芒最盛地劍。
此時劍尖距離四顧劍的胸膛隻有一尺距離。風雷一劍。
……
……
範閒在這樣短的時間內,隻來得及讓眼瞳縮小了一絲,他認識影子手中地這把劍,當年懸空廟上刺殺皇帝陛下時,影子手中就拿著這把劍。
範閒甚至對影子地這風雷一劍都感到熟悉,因為在懸空廟外。高樓之下。襯著漫山漫野的金黃菊花,影子曾經穿著一身白衣,從太陽裡跳了出來,直刺皇帝麵門。
那日的影子身著白衣,宛若天上謫仙,大放光彩。素色古劍在手,飄然而至。
今日地影子身著黑衣,依然是那把素色古劍,身上地光彩依然大肆綻放著,但卻帶著股來自地底最深處地幽冥寒意,就像是個被囚禁了上萬年地怨魂,要將所有地怨意,都憑借這一把劍釋放出來。
範閒地手依然扶著小皇帝的腰。他地眼瞳微縮,身體卻來不及做出什麼動作。他的心頭一片驚駭。踏石階。越青葉而來地這一劍,是何等樣地不可阻攔。是何等樣地快速,快到連自己都根本做不出任何反應,甚至隱隱已經突破了時間的限製!
影子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刺客,是監察院前後兩任主人最親密的黑夜保護者,自逃離東夷城之後,便一直沉浸在黑暗之中,從來沒有行走在太陽底下,即便上次在懸空廟刺駕,那看似光彩的一劍裡,其實蘊藏的還是小意與謹慎,一擊不中,即刻撤走。
而今天地影子,與往常地影子完全不一樣,他整個人似乎沉浸在黑暗與負麵的情緒之中,這一劍卻是刺的無比光明正大,數十年的修為全數凝結在這一劍之中,根本沒有給自己留任何後路,任何退路!
他隻是想著前進,以無上的勇氣與執念選擇了前進,隻求將這柄劍送入四顧劍的胸膛之中。在這一刻,影子不再是一位刺客,他是一位劍者,一位複仇地劍者,一位值得尊敬和敬佩的劍者。
……
……
風雷一劍,比風更要輕柔,更要無蹤無跡,更要快速,比雷更加耀眼,更加震撼,這是影子所能施展出來的最強一劍,不論是範閒、海棠還是誰,此時坐在輪椅上,突然麵迎這一劍,隻怕都逃不過去。
因為這是二十年來,影子真正刺出的第一劍,是用時間的長河,怨恨的幽冥情緒,粹煉了無數遭的一劍。
甚至在劍尖破空的最後那刹那,竟是隱隱到了另一個層次,就像四顧劍先前教導範閒時那樣,唯與心意相通,方能如此。
沒有什麼比人地心意更快。沒有誰比影子此時的心意更加堅決。更加陰暗,更加光明。
陰暗在於仇恨與複雜地情緒。光明在於不顧一切地決心。
範閒渾身上下地肌肉緊繃。體內霸道真氣快速運轉,隻待心念反映過來地第一時間。便要帶著小皇帝逃離此地。然而在這樣一劍地麵前。他來不及做任何反應。
四顧劍能。
雖然他已經油儘燈枯,雖然他重傷纏綿三年之久。雖然他今日屠儘城主府。大耗心神。可他依然是位大宗師。不能用常理判斷的大宗師。
隻是四顧劍地表情和任何時候都不一樣。他地臉色蒼白到了極點。雙眼裡明亮到了極點,右半邊碎過地臉頰。在這一刻宛若醜陋而恐怖地天神一般。散發著凜然之威。
便是連大宗師也不會輕視這樣地一劍,但是大宗師行動不便。隻剩下了一隻手。他唯一能動地似乎隻有這隻手。
所以四顧劍動手,抬起左臂。在自己胸前四寸之地展開中食二指。然後並住。
他用兩根手指夾住了風雷
一劍。
然後他的臉色更加蒼白,雙眼更加明亮。表情更加肅然,因為兩根手指間的那一劍,仍然在往前突進著。
啊!影子就像是四顧劍地影子,緊緊貼著輪椅,一聲狂叫,如瘋似癲,如癡似狂,如泣如訴。如喜如怒,踏著二十年前逃亡的路。握著家族儘喪。父母同亡的苦,狠狠地紮了下去!
噗的一聲。寒若秋水的古劍,摩擦著四顧劍關節突起的指節,發出吱吱地聲音,帶著一股令人心悸的焦糊味道,強橫無比地突破了四顧劍的指劍,刺入了四顧劍的胸膛!
劍尖進入大宗師的身軀隻有兩寸,便再也動不得了,因為四顧劍的眼睛已經亮到了極點,如同兩顆星辰正在散放著光芒,打在了影子同樣蒼白地臉龐上,而他的手指就像兩座大山一般,將影子的風雷一劍,挾在了山石之間,再也無法寸進。
一瞬間的停頓。
一臉蒼白的範閒悶哼一聲,抓著身旁的小皇帝腰身,就像一隻大鳥般斜斜飛掠而起,從輪椅後方脫離,劃破長空,往府旁的青樹下飄了過去。
如果他還留在輪椅之後,他或許隻會受傷,但是小皇帝肯定會在四顧劍與影子的雙重攻勢之下,心脈儘斷而死。
飄向青樹之下,範閒臉色蒼白地在空中強行回頭,然後看見了令自己驚心動魄,永世難以忘記地一幕。
……
……
四顧劍的臉色極為蒼白,影子地臉也極為蒼白,這一對兄弟二人,自當年東夷城雨夜之後,再也未曾相見,此時卻緊緊地貼在一起,寒麵相映,並不有趣,隻是令人心寒,他們地身體貼的極近,隻是中間……隔著一把劍。
四顧劍胸膛之上,劍尖帶出一蓬鮮血,頑強地想往裡麵鑽進去。而這位大宗師卻像是根本沒有感覺到什麼,隻是用那雙明亮地有些恐怖的蒼老雙眸看著影子,左手的兩根手指,穩定而可怕地挾著那枝劍。
意誌,心念,隻是一眼,一瞬間,城主府的庭院內,空氣卻陡然間變了,就像是無由生出無數風刃,割裂著空氣,發出嗤嗤的聲響,由四麵八方而來,沿遁著奇妙的,肉眼無法看見的軌跡,斬向了中心地帶。
斬向了影子的身上。
影子的身上依然穿著監察院特製的蓮衣,這種衣物是三處研製了許多年後才得到的產品,可是在這些漫天劍氣的侵襲下,依然隻抵抗了片刻,便開始脆弱地破裂,綻開一道道小口子,衣物材料翻開,像嬰兒口一樣。
無數的口子,在一瞬間內出現在影子的身上,開始向外滲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