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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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顰兒局促不安地坐在邊廳裡。她坐的很規矩,身上穿著水藍色的衣衫,清新素雅地不似個客人,謹慎的有些過了頭。晨間的時候,她就已經來了範府,腦內早已經亂成了一團漿糊,一時羞惱於自己一個女兒家,竟是不顧羞恥,自行來府上求見,一時又是想著家中父親長噓短歎的模樣,心裡焦慮至極。而在她心裡,最慌亂的那一角卻是被範閒的模樣所占據。
已經三年未見小範大人,雖然丫環們時常從外麵聽些傳聞,再在房內說著,孫顰兒知道對方這三年過的極好,生了一對兒女,家中和睦,朝堂之上也沒有什麼問題,一顆心安慰到了極點。孫顰兒的心裡是想見範閒的,但她也知道,如果真的與小範大人相見,也是極為不合禮數的事情,一時間,真是剪不斷,理還亂,既盼對方肯拔冗召見,一方麵又盼對方真的不在府中,自己安安靜靜地回去便好。
長幾上的茶微微涼了,又有丫環上來換了一道,這已經換的第四道茶,從晨間枯坐至此時,範府並沒有冷待這位孫家小姐,藤大家的從醫館回來後,便開始略帶恭謹,又十分平靜地與她聊著閒話,攏共說了幾個時辰,這位婦人嘴裡的話竟沒有重樣的。
孫顰兒知道這位婦人是範府裡的管事婦人,也不敢輕待,隻是聽說晨郡主不在府中,她的心裡已經鬆了一口氣。人人皆知小公爺府上這位郡主娘娘最是溫婉可親,從來不對外間的事情發表任何意見。隻是一力主持著杭州會。為慶國地窮苦百姓謀些好處。仁善之心,眾人好生敬佩。隻是孫顰兒知道京裡地傳言。所以總有些害怕。
等了許久。藤大家地隻說郡主去了宮裡。公爺又去辦差。不在府中,沒個主人家招待,請孫小姐多體諒。孫顰兒卻是早已眼尖地看著有官員。打從園子邊上進出。已經猜到小範大人估計是躲在後園裡不肯見自己,淡淡失望之餘。便要起身告辭。誰知藤大家的偏不接她地話茬兒。
孫顰兒微愕之餘。也猜到估計後園裡正在對自己地到來商量什麼事情。也便平靜地坐了下來。
過不多時。範若若走入了邊廳。孫顰兒趕緊起身行禮。二位女子彼此打量了一番,溫言細語地說了幾句什麼,範若若便輕聲把範閒交待地話說了一遍。
孫顰兒滿心歡喜。心想小範大人如果後日肯來。那自然是極好地。趕緊道謝。彼此又客氣了幾句,便欲告辭而去。
範若若將這位姑娘家喜悅之餘的淡淡惆悵瞧的清楚。忍不住在心裡歎息了一聲,心想哥哥惹地情債也真是太多了些,忍不住輕聲說道:“兄長便在後園,隻是男女有彆,不好出來相見。請姑娘體諒他地苦心。”
孫顰兒身子一震。從範家小姐忽然間多出來的這句話裡品出了些彆地意思,似乎隱約抓住了小範大人地苦衷以及對自己地憐惜之情。雙頰微紅,心中感激不儘。深深一福便去了。
範若若看著這位姑娘家地背影,忍不住苦笑了一聲。轉過頭來。卻瞅見了範閒鬼鬼樂樂地模樣。笑道:“人都走了,還看什麼看?”頓了頓又道:“不過她明白你地意思了。看模樣倒是感激地不成。”
說到此節,她忍不住難得地瞪了範閒一眼,說道:“你呀,能不能不要那麼細心?看似替孫小姐考慮。不知道又讓她怎樣地深陷進去。”
此話一出。若若才發現自己這句話似乎透出了一股子幽氣。心頭一驚,趕緊遮掩笑著說道:“有件事情還忘了告訴你。我們先前都聽錯了。”
範閒沒有在意這句話。隻是苦笑著歎道:“什麼時候做個好人,也成了壞事?”
成功地避開孫家小姐,安撫完妹妹之後,範閒便又閒了下來,蹺著二郎腿。一麵看著史闡立與蘇文茂二人寫來的信。一麵在那裡輕聲哼著什麼。東夷城那邊使團還在磨蹭,四顧劍估摸著還能再挺兩天。他也並不著急,在京都再呆了六七天也無妨,已經有許久沒有細細地處理自己的私人事務,剛好可以用用心。
蘇文茂在閩北內庫三大坊地位置已經越來越穩固,有那位任少安地族人做幫手,再加上監察院與內庫轉運司地緊密配合,當年地第二號捧哏。如今已經成了三大坊裡的頭號人物。當然,這主要是因為他代表著範閒地意誌。
史闡立還在天下各地周遊著。已經過去了五年。當年的書生已經半是無奈半是隨緣地接受了自己無緣仕途的命運,如果他真的願意。其實範閒給他安排個一官半職,也不是什麼難事。隻是史闡立清楚,在門師的心中,自己與那另外三子不一樣,自己要做地事情更見不得光,也更重要一些,為了抱月樓地情報係統以及銀兩周轉事宜,他願意舍棄一些很重要的東西,幫助自己地門師。
當然,如今的抱月樓東家,在天下行走,沒有任何人敢不敬他,史闡立這商人當地,其實比季常、萬裡這種官員要瀟灑的太多,今日就算範閒立意讓史闡立重新入仕,這位青樓東家,也要好生地思忖思忖。
其實他還是不如桑文了解範閒,範閒在世上各地修建抱月樓,最開始地出發點,其實還真地就是憐惜那些命運不在己手的可憐女子,試圖用抱月樓影響由古至今最底層地那個職業,不求絕對正義,但至少是要偏向正規一些。
範閒看完了史闡立的信,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信中那些支支唔唔的言語,隻怕史闡立和桑文這二人,禁不住長年的共事相處,終究還是生出了些淡淡情愫。
史闡立想請範閒做主。卻不敢明言。範閒覺得這事兒還真是好玩。他可根本沒有想過要把這二人送作堆。因為從一開始時,他就知道桑文地身邊。有個孤苦地江湖客。一心想做護花使者。也不知道如今桑文身邊地情況兒竟如何了。
桑文的溫婉。桑文地唇,桑文地細心與低調,都是範閒歡喜地特質,不然當年也不會把她從樓裡接了出來。如今她與史闡立地年紀都大了,似乎也該考慮這些事了。
範閒一邊這般想著。一邊將手中的信件揉成雪花。偏著頭。坐著椅上發呆。他對自己手中地勢力盤算過很多次。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目的明確地思忖——監察院內庫自然是他手中最厲害的兩樣武器,可是若陛下一道旨意下來。監察院裡估計頂多有兩三成的人物會堅定地站在範閒的身後。
“那塊冰疙瘩估計會站在中間,肯定不會抗旨,但應該也不會對付我。”範閒默然想著,與言冰雲地友情在將來究竟能不能經得住考驗?緊接著在心裡想道,整個監察院。一處三處四處。自己地控製最強。而真正能夠跟著自己去過刀山穿火海地,其實還是隻有啟年小組那些人。
內庫那邊,範閒從幾年前就開始做手腳。他相信如果將來事態有變,自己絕對有辦法做出很強力地反應,投鼠忌器。內庫如今就是範閒可以用來對抗天威地神器。
史闡立和蘇文茂地忠誠絕對值得相信。再加上如今在西涼的鄧子越。範閒忽然發現。自己手中地力量確實已經很大了。而且隱隱有了要脫離皇帝陛下控製地趨勢。
難怪皇帝會開始試驗日後的朝政安排。
範閒地唇角泛起一絲笑容。心想陛下終究還是沒有查覺到最關鍵地那個點,自己後日去和他打擂台。再把手中地權力確認保護一下。應該可以再多支撐些歲月。
就像他和海棠曾經說過那樣,這個世界是那些老人地,也是他們的。而且歸根結底將是他們地。
他們所需要的,不過是時間罷了。
……
……
四月底的某一日,春花未因暑風殘,卻被一場突如其來地春雨打地零落於地。伸出京都南城長街地各院花樹,有些無奈地看著自己地衣裳被看似溫柔,實則無情地春風撕扯成絲成縷。落到了院牆外地石板地上。被來往匆匆地行人踩踏著,深深地陷入了汙泥之中,隻露出些粉粉的邊緣。
京都府尹孫敬修大人地府邸,正在南城的大街之上,由這座府邸向後穿去不遠,便是京都府衙門,隻是衙門的堂口開在另一邊,權力與富貴地清靜各自相依。卻互不相擾。
今日不是孫敬修做壽。而是給他的老母親做八十大壽,確實是個重要的日子。範若若前日所說的聽錯。指的便是此點。孫府老太君也是有誥命在身地人,而孫敬修又極少辦事。所以各路帖子一發,官員們總是要來應酬一番。
今日孫府門口雖未張掛紅綬彩燈,卻也是刻意加了些喜慶的意味上去,門口來往送禮地人不少,然而卻沒有多少馬車前來,隻見長街上,那些管家下人,隻是極平常地將禮單禮盒送入府中,又替自家的老爺說了幾句告罪的話,便離了孫府。
一些不了解內情的下級官員,看著這一幕不禁有些意外,心想堂堂京都府尹做壽,總不至於冷清成這樣,與一般權貴府邸辦事時的熱鬨景象相去甚遠。
京都府主管整個京都的治安民生,與之打交道的多是各部衙門,各府王公,各位大人,所以京都府的差使難做,但是京都府地地位也高,當年二皇子奪嫡之時,便是在京都府裡下了極大地功夫,所以一般而言,沒有哪位官員會如此不給京都府顏麵。
今日這幕景象倒著實有些令人詫異。圍在角門處的那些人們竊竊私語,不知在談論什麼,隻是人們偶爾想到京都府尹孫敬修在官場上地傳聞,便又覺得這是很自然地事情。
孫敬修其人,毫無疑問是整個慶國官場上運氣最好的人,他並不是正牌子地舉人,而是一個書吏出身,自出仕開始。便是在京都府做文案工作,這一做便是半輩子。本來以他的出身以及毫無背景。在這樣地要害之地。隻怕再做三輩子。也升不到京都府尹一職。
然而慶國這六七年間,太子與二皇子奪嫡。小範大人入京之後亂戰,身處要衝之地的京都府,則成了各方勢力爭奪地首要。京都府尹又不像各路總督,各地知府,天高皇帝遠。可以明哲保身。不往任何一位皇子身邊靠——府治便在京都。任何勢力都不會放過他們。京都府尹必須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