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日期:~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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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薄各異地幾道卷宗。安靜地躺在禦書房的案幾之上,在這短短地日子裡,不知道被那雙穩定地雙翻閱過多少次,然後就如同被人遺忘般。擱在此處。安靜異常,時光不足以令灰塵落滿這些卷宗。然而初秋的爽淡空氣,卻讓這些卷宗地頁麵翹了起來,就像是被火烤過一般。
那雙深邃而灼人的目光緩緩挪離了宗卷。投往外方昏昏沉沉。直欲令人迷眼的晨前宮殿熹光之中,東方來地那抹光。已經照亮了京都城牆最高地那道青石磚。卻還沒有辦法照入被城牆。宮牆。深深鎖在黑暗裡地皇宮。
慶帝麵無表情地端起手邊地茶杯飲了一口,茶是冷茶,慣常在身邊服侍地小太監們沒有膽量像平常一般進來換成熱地。整整一夜過去了,他喝的就是冷茶。然而如魚飲水,冷暖自知。這些冰冷的茶喝入他地胸腹中,卻化成了一道灼傷自己地熱流。
是難以抑止地憤怒,是被信任的人欺騙後地傷痛?還是一種從來沒有過地屈辱感,那條老狗居然瞞了朕幾十年!
愈憤怒,愈平靜。慶帝早已不像數日之前那般憤怒。麵色與眼神平靜地有若兩潭冰水。冷極冽極平靜極。不似古井。隻似將要成冰的水,一味的寒冷。這股寒冷散布在禦書房的四周。令每個在外停留的人們,都感到了一種發自內心深處的恐懼。
遠處隱隱傳來熟悉地聲音,那是輪椅碾壓過皇宮青石板地聲音,特製的圓椅與那些青石板間的縫隙不停摩擦。青石板的寬度是固定地。輪椅一圈地距離是固定地,所以輪椅碾壓青石板聲音地節奏與時間段也是固定的。
這種固定地節奏。在這數十年裡,不知道在這片安靜地皇宮裡響起了多少次,每當慶帝有什麼大事要做的時候,或者……僅僅是想說說話地時候,輪椅地聲音便會從宮外一直傳到宮內,一直傳到禦書房裡。
最近這些年輪椅地聲音響的少了些。那條老黑狗躲在陳園裡享清福。把朕一個人扔在這冷沁沁地宮裡受折磨。然而三年前。要處理雲睿和那三個老怪物地時候,輪椅還是進了兩次宮……慶帝地表情漠然,在一瞬間想起了許多往事。然後他緩緩抬頭。
當他那雙平靜而深邃地目光落在禦書房緊閉的木門上時。輪椅與青石板磨擦地聲音也恰好停止在禦書房間。
皇帝地目光忽然變得複雜起來。
姚太監顫抖的聲音自禦書房響起,不是這位太監頭子刻意要用這種惶恐地聲音,來表達對於那位輪椅上人物的重視,而隻是此時禦書房內外。慶帝以大宗師心境自然散發出來地那股寒意。已經控製住了絕大部分人地心境。
禦書房地門開了,幾名太監小心翼翼,誠惶誠恐地將那輛黑色地輪椅抬了進來。然後在姚太監地帶領下。用最快的速度離開。這一行內廷的太監離開禦書房極遠極遠。甚至一直走到了禦書房圍過石拱園門,直通太極殿的所在。
姚太監抹了把額頭的冷汗,看了一眼等在園門之外地葉帥和賀大學士,沒有說什麼,連一點表情上的暗示都沒有,葉重麵色沉重。隻是在心裡歎了口氣。這些慶國的頂尖人物。在護送那輛黑色馬車進入禦書房之後。都很自覺地躲到了遠遠的這處,因為他們知道,在陛下地寒意籠罩之下,他將與輪椅上地那位所說地每一字每一句。都不想有任何人聽見。
陳老院長很平安,很溫和地回來了。雖然有些不習慣這樣輕鬆地解決。雖然他們知道陳老院長不是一個簡單的恐怖人物。然而包括葉重姚太監在內。他們並不擔心禦書房內會發生任何驚駕之事。
皇帝陛下是一位大宗師,在大東山之後。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人能夠傷害到他。
禦書房地緊緊關著,把外麵地一切空氣。聲音。光線,氣息。秋意都隔絕在外。隻剩下筆直坐在榻上地皇帝陛下,和隨意坐在輪椅之上的陳萍萍二人。
君臣二人躲進了小樓。便將慶國地風風雨雨隔阻在了外麵,因為慶國這幾十年來的風雨,本來就是這兩位強大地人所掀起來地。
慶帝靜靜地看著輪椅上的那個老家夥,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要將陳萍萍臉上的皺紋都看成了懸空廟下地菊花,才幽幽說道:“賀宗緯暗中查高達,想對付範閒,朕早知此事,內廷派了三個人過去。前些天你路過達州地時候,何七乾應該也是在那裡,有沒有見到?”
如果此時有旁人在此,看到這一幕,一定會非常地吃驚。皇帝陛下調動了如此多的人物,整個京都裡地要害衙門嚴陣以待。監察院裡那位冰冷地公子也開始宴承著陛下地旨意。展開了對內部的彈壓,才將這位黑色輪椅上地老跛子請回京都,誰都知道君臣之間再無任何轉還之地。然而皇帝陛下麵對著陳萍萍開口第一句話,卻是說出了一個非常不起眼的名字。
然而陳萍萍並不意外。他太了解自家這位皇帝陛下了,他微微一笑,用微尖微沙地聲音說道:“我被派往誠王府地時候,何七乾年紀還小,在達州城外見了一麵,想來他根本記不得我了。”
“並不奇怪,陳五常這個名字在皇宮裡已經消失很久了。”皇帝點了點頭。身上龍袍單袖一飛。一杯茶緩緩離開案幾。飛到了陳萍萍地麵前。
陳萍萍接過,恭敬地點頭行禮,握著滾燙的茶杯。舒服地歎息道:“茶還是喝熱的好。”
皇帝用手指拈著自己冰涼地茶杯,微微啜了一口,平靜說道:“人走茶就驚,不然何七乾怎麼會認不得你?”
陳萍萍搖了搖頭。說道:“除了洪四庫之外。沒有幾個人知道我當年曾經在宮裡呆過。”
皇帝地眼簾微垂。透出一絲嘲諷地意味,說道:“後來你還自己做些假胡子貼在下頜之上,當然不想讓人知道……你本來就是個太監。”
陳萍萍麵色不變。微微低頭,淡淡說道:“我也是很多年之後才想明白,自己本來就是個太監。何必要瞞著天下人。”
“可你終究還是瞞過了天下人。”皇帝將冷茶杯放在案上,盯著陳萍萍的眼睛說道:“當年你被宮裡派到王府上,為地就是監視父皇地動靜。然而連宮裡都沒有想到,你卻暗中向朕表露了身份,並且願意助我王府起事……甚至連最後宮裡洪老太監被你說服,站在了父皇一邊,也是你的功勞,所以說。當年宮裡常守太監地身份。對於你,對於朕,對於慶國來說,是有大功勞的。你何必總是念念不忘此事。”
“先皇之所以能登上皇位。與奴才的關係並不太大。”陳萍萍口稱奴才。然而與過往不同。這聲奴才裡並沒有太多的自卑自賤味道。隻是依循著往事,很自然地說了一聲,他緩緩抬起頭來。直視著慶帝冷冽地雙眸。一字一句說道:“那是因為有人殺了兩位親王。所以才輪得到誠王爺坐在龍椅。陛下才能有今日地萬裡江山。不世之功……”
皇帝地眼神忽然變得銳利起來,明顯他不想聽到任何與此事有關聯地話語,說道:“可當初為何。你為背叛宮裡的貴人們。投向王府。效忠於……朕?”
陳萍萍似笑非笑地望著慶帝,似乎在看著一個天大地笑話。許久之後才緩緩說道:“陛下您當時尚是少年郎心性清曠廣遠。待人極誠。待下極好。奴才偏生是個性情怪異地人,隻要人待我好。我便待他好。”
皇帝沉默了下來,他筆直地端坐於軟塌之上。似乎還在品味陳萍萍說出地這番話,銳利的眼神變得有若秋初長天。漸漸展開高爽的那一麵,唇角微翹。嘲諷說道:“原來你還知道朕對你不差
“當年老王爺在朝中沒有絲毫地位。在朝中沒有任何助力,誠王府並不大。也不起眼,我其實也是宮裡最沒有用的常守小太監。所以才會被派到王府去,像洪四癢這種厲害人物,當然一直是守在宮裡地貴人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