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廟裡有個人(上)(1 / 2)

慶餘年 貓膩 9835 字 10個月前

() ~日期:~09月20日~

風雪停了。

聽到那個平淡的聲音,範閒雙瞳緊縮,警惕地望著麵前若天書一般的木門,不知道裡麵會跑出怎樣的一個怪物來。

然而過了許久許久,雪山深處的神廟依然一片安靜,廟裡那個聲音在解答了範閒的那句下意識怒問之後,似乎也陷入了某種複雜的思考過程裡,陷入了沉默。

緊接著,廟前那扇奇大的門悄無聲息地開了一道縫,如此沉重的大門打開時,竟沒有發出一絲聲音,令人有些不寒而栗。廟門開了十五度角,在正麵看不見裡麵的風景,然而這無聲的開門似乎昭示了廟中人的某種邀請。

範閒的心臟在這一刻咚咚地跳了起來,然後強行平伏了下去,他眯著眼睛望著廟門的陰影,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卻出乎所有人意料,緩緩地坐了下去,就坐在了石台上的淺淺白雪上。

他本以為就如同數十年那遙遠的過去一樣,當苦荷大師將要打開廟門時,裡麵會如閃電般探出一個黑影,給自己這些人最強悍的打擊,然而廟門開了,卻沒有絲毫動靜,難道說……廟裡的那個人也會感到寂寞,感到孤單,感到冷?所以廟中人很希望看到自己這些人的到來?

寶山在前,地獄在前,天堂在前,繁花雪景在前,隻有咫尺,偏生範閒卻坐了下來,唇角掛著一絲微澀的笑容,閉上了雙眼,開始不斷地冥想。

海棠和王十三郎並沒有聽懂廟中那個聲音與範閒的對話,畢竟這個世界沒有什麼博物館。他們也不明白範閒為什麼此刻卻在廟門前坐了下來。他們怔怔地看著神廟打開地大門,緊張地走到了範閒地身旁,取出了身邊的武器。開始替他護法。

海棠的武器依然是她腰間地那柄軟劍,王十三郎卻不知從哪裡找出了一根木棒,就像個獵人一樣,雙眼尖銳地盯著開啟了一道小縫的廟門。

雪地上的三人就這樣沉默地守在廟門之前。

四周天地間的元氣極為濃鬱。範閒敏銳地查覺到了這一點。所以他才會閉著眼睛坐了下來。在進入神廟之前。他至少要保證自己能夠行動無礙,呆會兒若要狂奔而逃之時,至少不會拖累海棠和十三郎。既然神廟在前。廟門已開,這幾萬幾千幾十年都等了。何至於急在這一刹那。

不知道過了多久,範閒緩緩地睜開了雙眼,身體三萬六千個毛孔貪婪地吸附了足夠地天地元氣,將體內地經脈瘡口修複了不少。腰後雪山處蘊積地真元也終於可以嘗試著緩慢地流淌。

他地精神好了許多。做好了入廟的準備。

範閒的雙眼落在了廟門口。十三郎此時也正緊張地盯著那裡。隻聽得吱吱兩聲脆響。一隻小鳥兒稚愛地從神廟地門裡走了出來,對著外麵緊張的三人叫了兩聲。

這隻鳥兒渾體青翠。十分美麗,透著股清淨地感覺。神廟外三人看著這隻鳥兒的到來。不由一怔,沒有想到神廟來迎客的並不是什麼惡魔仙將,而隻是一隻鳥兒。

青鳥殷勤為看探。

“走吧。”海棠看著那隻美麗的青鳥。心頭微微一顫。下意識裡說了一句話。將範閒從雪地裡扶了起來。

範閒此時地精神已經好了極多,他沉思片刻後說道:“進。”

…………一廟一世界。門後自然是另一世界。然而與世人想像不一樣地是,神廟大門地背後。並不是一個仙境美地,也與海棠想像地不一樣,那隻青鳥吱地一聲便飛走了。並沒有更多可愛地生靈前來迎接辛苦的旅人。

神廟地裡麵還是一個廣場。一處極大的廣場。廣場地四周散落著一些巨大地建築,這些建築雖然高大。然而都被外麵的黑石牆擋住了,雪山下的人們肯定無法看到。

這些建築地材質和建築風格。乃至高度和廣度,都不是世人們生活地世界所能達到地程度。道路兩旁的牆壁上有一些已經破落到了極點地壁畫痕跡。隱約還能看到一絲線條和一些十分黯淡的色彩。

範閒三人行走在神廟內地通道上,抬頭是一片雪天,低頭是一片雪地,隻覺天地之間依然如此靜寂。身周那些神話中的景象和風景,似乎都不是真實的存在。

他們三人就像是三個小黑點,沉默地在通道上行走著。那個廟中地聲音再也沒有響起,似乎廟中人不關心他們從何處來,也懶得指導他們要往哪裡去。

所以範閒三人隻是沉默而隨意地行走在廟內地通道上,雙眼平靜地觀察著身周掠過地建築簷角與巨石平台,看似平常隨意,其實他們的心裡都早已經掀起了驚濤駭浪,畢竟這是神廟地內部,隻怕這個世界從來沒有人進來過,傳說中,神話中的土地,終於出現在了自己地麵前,海棠朵朵和王十三郎外表的平靜下,究竟要壓抑怎樣複雜地情緒?

當年苦荷和肖恩也隻不過在神廟的門外,便遇見了那個黑影和那個小仙女,而範閒三人卻是實實在在地走進了神廟。

範閒要冷靜一些,因為他已經從廟中那個聲音對答中隱約猜到神廟的來曆,他的目光停駐在通道兩側地殘存壁畫上,畫皮剝落的厲害,看不清楚上麵所描繪的具體內容,曆史地秘密似乎就藏在這些畫裡麵,然而範閒很輕易地從那些殘存線條裡發現了熟悉的痕跡。

就像神廟的建築風格影響了上京城裡那座黑青皇宮一般,廟中的壁畫風格和慶廟甚至是一石居那些酒樓漆畫的風格似乎都是一脈相承,看來神廟立於世間不知幾千幾萬年,雖不入世,對世間卻一直有著隱隱然的影響。

神廟裡地風雪要較牆外小許多。此時風雪早歇。通道上麵隻鋪了一層薄薄地粉雪,範閒三人的腳印清晰無比地印在上麵,化作一條孤單的線條。直入神廟深處。

一路所見,隻是一些殘破將傾地建築,冷清無人煙的荒蕪,此地不是仙境。不是神域。正如皇帝老子和五繡叔所言。隻不過是個破敗之地罷了。

範閒收回回望雪地腳印的目光。略一沉忖,繼續帶著海棠和王十三郎向前行走。自入雪原之後,他便成了三人地首領,雖然他的傷勢未複,病情又至。可是海棠和王十三郎隱約察覺範閒比世間大多數人都要多一些某些方麵的知識。

前方那隻小巧靈動美麗地青鳥還在咕咕叫著,時隱時現。帶領著三位前來祭廟的年青強者。踏著薄雪。伴著孤單與寂靜前行。

大致上確認了神廟內部建築群地範圍。是一個扁方形,三人已經不知不覺間走到了神廟地正中心。

在神廟的正中心有一個台子,台子的後方有一處保存的最為完好地建築,雖然建築之外依然能夠看到很多時間留下的傷痕。漸漸風化地石塊棱角見證了天地地無情,然而這座建築終是沒有倒塌。

一直走到這裡。都沒有看見一個人。看見一個傳說中神廟地使者。隻有那隻青鳥在飛著,此時落在了鋪著薄雪地石台上。

範閒眉頭微皺。發現青鳥落在薄雪上。

並沒有留下任何腳印,而神廟使者沒有出現,那個聲音的沉默。讓他確認了另一個事實。

或許是冥冥之中的一種感應,範閒三人便在這個石台前停住了腳步,看著雪台上的那隻青鳥。沉默不語,似乎要看到它變成一朵花,或是叼回一枝花來。

不知道等待了多久。神廟內令人壓抑地安靜環境。一直沒有絲毫變化,範閒的動作也沒有絲毫變化。他地身子微佝著,心臟卻在微微顫抖著,這一路行來所經過地那些建築痕跡。其實讓他很有些緊張,因為他隱隱感覺到,那些建築是無數年前留下來地文明遺跡,或許和自己前世的那個世界之間,有些什麼關聯。

“廟裡沒有什麼危險,那些神廟使者應該死光了。”範閒沙啞地聲音,忽然打破了神廟內部維持了無數年地安靜,雪台上的那隻青鳥轉過頭顱,看了他一眼。

範閒忽然開口說話,令他身旁的海棠與王十三郎吃了一驚,自進入神廟以來,海棠和王十三郎地情緒,都被這些前所未見,聞所未聞的龐大建築遺跡和那隻若能通靈的小青鳥所震懾住,早已失卻了在世間時地冷靜判斷,有些惘然。

“都死了?”海棠和王十三郎純粹是下意識裡複述了範閒的話語,卻根本不可能認同他的判斷,廟裡沒有什麼危險?一個虛無縹渺地隻存在於神話傳說中地所在,忽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誰能像範閒這樣硬硬地說出這個判斷來?

海棠看著雪台之上地那隻青鳥,麵色有些微微發白,顫著聲音說道:“即便是破落的仙境,可依然是仙境,天人殊途,須有敬畏之心。”

天一道的天真孩子們,對於神廟地崇拜深植於骨,青山一脈的徒子徒孫們,從來沒有一個人繼承了苦荷大師最強悍的精神,包括海棠在內,世人麵對著神廟,進入神廟之後,都會下意識裡自我認知弱小許多。

“有什麼好敬畏的?”範閒這句話並沒有說出口,在心裡狠狠地想著,五竹叔說過,家裡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在府外的巷子裡死了一個,老媽死的時候,神廟也死了一個,看今天一直安然進入到此間,神廟依然沒有使者出現,便可以肯定,這座破廟裡隻是一片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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