署房,在玄天宮與司天監之間?的竹林裡。
小院,高台,隱秘僻靜。
堪輿術原是以月厭、值星和陰陽八會結合的擇日推占之術,從前隸屬玄天宮管轄。後來,因為融入了風水術,職能?又漸轉入了司天監轄內,因此堪輿署房的位置,才定在?了這?個離哪邊都近、離哪邊也都遠的尷尬地點。
也因為去哪兒都不方便,過於荒僻,晚上願意在?這?裡值夜的人很少。
洛溦抱著食盒,推開院門時,隻見景辰一個人守著銅刻漏,坐在?院中的石台上,微微湊近台欄的琉璃風燈,正提筆記錄著什麼。
聽到聲?響,他抬起眼,認出洛溦,隨即放下書筆,匆匆下台迎來。
“你怎麼來了?”
景辰將洛溦引入旁邊值夜用的小屋,點了燈。
洛溦放下食盒,環顧四周,見冷桌冷榻,一盞孤燈,桌子上放著一碟乾豆,大?約便是景辰今晚的宵食。
“我帶了些點心過來。”
她打開盒蓋,把酥碟和小匙一一取出。
景辰幫忙接過,微笑道:“傍晚不是剛送過嗎?”
“還有多的。”
洛溦把銀匙遞給景辰,看著他舀了一勺吃下,“好吃嗎?”
“好吃。”
景辰的吃相斯文,卻也因常年忙於學業與生活的經曆,習慣了速戰速決,解決完碟子裡的桃露酥,便起身?到水缸旁打水,打算清洗匙碟。
洛溦製止住他,“你不用管,我一會兒回去洗。”看了眼屋外石台,“那個刻漏,需要你隨時守著嗎?”
“也不是隨時都要守,每隔半個時辰記錄一次,中間?的時間?我都能?休息,看看書什麼的。”
景辰一麵說著,一麵還是挽了袖子,拿瓢打水,蹲在?石槽前迅速洗了餐具,擦乾。
洛溦盯著桌上豆子大?的油燈光亮。
“這?燈這?麼小,又熏人,怎麼看書?司天監的人也太欺負你了,非讓你來值夜。”
景辰坐到桌旁,笑意溫和,“我自己也願意的,夜裡自在?,隔幾日就能?休息一天。而且吃點虧,能?讓同僚喜歡,有時還會帶我去四門學和太學學生的聚會,聊聊詩文,聽一下官學先生押的科考題目。”
又道:“對了,前日我見了你兄長,他在?西市附近幫我尋了個住處。”
洛溦好久沒跟家裡聯係過,忙道:“我哥真幫你找到了?你滿意嗎?”
“很滿意。是你兄長拜托一位叫麗娘的同鄉幫的忙,屋子在?一家客棧裡,有個單獨的天井院子,很清淨,關鍵平日有人幫忙打理,能?省很多事。”
洛溦有些怕景辰被宋昀厚占了便宜,“你彆淨說好的!我哥沒有亂收你錢吧?”
景辰牽唇,“怎麼會?租金是我跟客棧定的,一月二兩銀子,我休沐在?家的時候,客棧會管餐食、幫忙漿洗衣物,還是挺合算的。”
一月二兩……
以景辰手裡的積蓄,能?住好幾個月。
“那時間?剛剛好,”
洛溦很有信心,“等秋天你過了科考,就能?搬更?好的地方!”
景辰微笑不語,低頭用巾帕把剛才洗好的餐具又擦了一遍,整整齊齊放進食盒。
瓷碟觸手如玉,光潔鑒人,銀匙手柄上雕刻著貴雅的錯金花紋。
他沒有問,這?碟桃露酥原本是給誰的。
那是……哪怕他過了科考、領了朝廷俸祿,也永遠無法企及的天家貴胄。
洛溦幫忙蓋好食盒,垂著眼,胸中亦有許多的心事,無法宣諸於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