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辰抬手?握住洛溦的指尖,將她的手?從自己嘴邊拉開,低下頭,慢慢將她滑開的袖口掩好。
少女的皓腕細白?如雪,陽光下,依稀能看見一條極淡的、幾乎無法察覺的粉色割痕。
景辰垂眸盯著那粉痕:“我不是君子。”
他不是君子,他也有私心。
“那晚在堪輿署,你問我,覺得長安好不好……我那時,其實就聽懂了。”
他知道她在害怕著些?什麼,也知道她那時其實,很想聽他說一句“長安不好”。
那一瞬間?,她是真心實意地厭倦了那裡的人和事。
可他那時,沒有說實話。
因為?長安對他而言,意味著太?多太?多。
且他,也沒有資格,做那個帶她逃離的人……
“長安不好,不值得你留下,綿綿。”
景辰抬起眼?,“天大地大,這世間?總有能讓你開心順暢、不再憂愁、不再擔心的地方?。你若想逃,就逃吧,無論去哪兒,隻要你願意,隻要你不嫌棄,我都願意一直陪著你。”
洛溦怔怔望著景辰,心口仿佛被?什麼東西重重撞擊了一下,無聲卻有力地震動?著。
“我……我怎麼會嫌棄……”
她垂了眼?,睫毛撲閃。
景辰也藏起了目光,“我沒彆的意思?,隻是想像朋友一樣的陪著你、護著你。朝廷每年都有新科進士被?安排到邊遠州府,隻要你願意,總能想出辦法來的。”
洛溦搖了搖頭。
景辰打小就想進禦史台那樣的官署,邊遠州府的差事都是仕途艱難之人的被?迫選擇,哪有人主動?申請的?
“我……我不能走?的。而且現下我爹和我哥都卷進了黨爭,我要是走?了,我擔心……”
可若非父親卷進了黨爭,她又何必瞻前顧後,被?齊王的一句威脅就嚇得坐立不安。
“人和人,是不一樣的。”
景辰道:“你所求不過一餐一蔬,你父親卻信奉‘富貴險中求’。他有他的追求,也願意為?此承擔風險,你也可以有你自己的選擇,不必非要為?他的決定去負責、去愧疚。”
“我認識你十二年了,綿綿。”
景辰微微吸了口氣,隔著衣物、握住她的手?腕,指尖微顫地撫過那袖下傷痕。
“十二年來,我沒有一日,不是見你背負著那樣的責任在活。”
那些?藏在心裡十多年,一直想對她說的話,終是脫口而出:
“可你應當明白?,當年你母親難產力竭,放棄那顆丹藥,把活命的機會讓給了你,並不是你的錯誤,而是她自己的選擇。她若在天有靈,隻會盼你好好的。你也大可不必代替她,永無止儘地,去補償你的父兄。”
哪怕隻有一次,哪怕注定艱難,他也希望她能隻憑自己心意地去做選擇。
不再為?任何人考慮,隻全為?自己快樂。
頭頂的風旗,還在簌簌鼓動?,
可有那麼一瞬間?,洛溦覺得周圍的一切都靜止了。
清風拂過,掠出臉頰上?的幾縷冰涼。
她下意識抬起手?,撫了撫臉。
入手?之處,淚濕漣漣。
原來,她從來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原來,早也有人看破了她的心魔。
那些?午夜夢回,連自己都不敢去想,不敢去觸碰的心病與執念……
洛溦把臉埋進掌心,既想哭,又好像不知到底在為?何而哭。